第一百六十九章 越学越觉什么都不懂

    林婉婉在跟着孙思邈给一位衣衫破烂的贫农治病之时，小道长清风咋咋呼呼地过来说萧家小娘子来了。

    孙思邈一边手上扎针的动作不停，一边给林婉婉讲着针法要点，完全没有要理清风的意思。

    清风见老祖宗不理自己，脸色一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错了。低着头站在一旁，再不敢出声打扰。

    大半天后，病坊内的被抬过来的这些疑难杂症病人才都诊断好，用上了药，治疗暂时告一段落。也就这个时候，老神仙才能缓一缓喘口气。

    林婉婉连忙狗腿地上去送上茶水糕饼，并道了声辛苦。

    她是真佩服这位药圣老祖宗，这些天慕名而来的病患数不胜数，很多人一看就是赤贫之家，别说诊费，药资都得老神仙倒贴。

    而且老神仙是真做到了不分贵贱，一视同仁，这份医德，林婉婉从未见识过，越接触，越佩服。

    “走吧，去香堂。”

    孙老带着林婉婉和小道士往贵族们待的香堂走，那边都是等着求医的上层人，因为不愿意混在病坊之中排队，所以每次都只能轮到最后。

    这次来求医的人竟然是萧以熏，还未进门，就已经远远看到一身白的她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门口，灰蓝色的眼眸仿佛看着他们，又仿佛只是透过他们看向无尽的深处。

    林婉婉低声道：“老祖宗，这个白化病治不好吧？”

    “白化病？这么说倒也形象。”孙思邈看了林婉婉一眼，点头道，“这病老夫确实无法根治，只能缓解她的痛苦。”

    林婉婉叹道：“这病确实难啊，以前师尊也说了没法治，药物对其无用。”

    “哦，尊师也曾遇到过此类病患求医？”

    林婉婉随口扯道：“啊，是啊，不过师尊也治不好。”

    孙思邈便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林婉婉进屋后，众人都没有说话。这里一屋子的天残地缺，都是治不好的那种，孙神仙也很无奈。

    就算未来他成了人们跪拜的神，可现在，他仍然还只是人。是人，就不可能包治百病。

    在孙思邈给萧以熏扎针之时，林婉婉总觉得便是那位容貌恐怖的老女人眼神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与她对视难受，背对着她又如芒在背，更难受。

    见林婉婉不住偏过头看自己，巫婆婆忽然冲着她咧开嘴一笑，那一口歪七扭八的牙配上大嘴，格外瘆人。

    林婉婉回头，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萧以熏这是由白化病引发了心理病吧？身边跟着的这都什么人啊，瞧着不难受吗？

    治完后，几人要退走，萧以熏却忽然喊住了林婉婉。

    “表姐，我想同你说话。”

    她不是征询，而是陈述。

    “好。”林婉婉回头看她一眼，接着对孙思邈道，“老祖宗，那我留下片刻。”

    “好，学了一天你也累了，休息吧。”孙老神仙点点头，带上收拾好药箱的道童便去了隔壁的房间，他还不能停，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等着他。

    “以熏表妹是想跟我说什么？”林婉婉挺好奇萧以熏喊住自己的原因的。

    谁知萧以熏却没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眸，直到林婉婉疑惑地蹙起了眉，她才忽然道：“表姐，你什么时候回府？”

    林婉婉诧异，跟对方也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我还要跟着老祖宗学些日子，怎么，府里有事？”

    萧以熏道：“我就问问。”

    “哦。”

    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林婉婉见对方并不是真有什么事，便提出告辞。

    这次萧以熏倒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林婉婉离开了很久之后，她才忽然道：“她很奇怪。”

    巫婆婆桀桀笑了几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道：“奇怪才好啊。”

    从病坊往孙思邈住的院子里走时，林婉婉的耳朵里忽然传来了小道童清风的声音，对方似乎在背文言文。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走得近了，林婉婉才发现对方正跪在席子上手里举着一卷书，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在挨罚了。

    林婉婉在边上站定听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味来，这不是出自孙老的《备急千金要方》第一卷的《大医精诚》吗？在国际上被誉为东方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为习中医者所必读。

    可那本书还得有二十几年才面世啊，怎么小道童现在就开始背了？

    是了，这文章可能是老神仙早就写好的，只是在永徽三年才坊刻出来。老神仙的一生也确实做到了大医精诚，如此才流芳百世。

    想到刚刚道童冒冒失失跑进来时说的话，林婉婉明白了对方现在挨批的原因了。

    作为跟着孙老游历治病的小弟子，他的境界显然还不够高。见到萧以熏，就想着给对方插队，有违孙老不分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普同一等的准则，难怪被训。

    想到此，林婉婉不由叹了口气，她可比清风还不如啊。

    跟着孙思邈学了半月后，林婉婉打消了回去给族里人开医科的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无他，不配。

    之前还是她想单纯了，跟着药圣越学，她就发现自己越不会啊。光是一项诊脉，她就有的学，先把指力练好，然后再谈判断脉行之法、掌握四季平脉。

    而合适的指力，没个三年之功，别想！

    只学了赤脚医生手册里的那点中医之术，她都不敢说自己学过中医了。她连辩证看病都不会，纯靠对症找药治病，怎么敢说会医术啊？

    她一开始以为的中医是保健治疗、只治慢症的想法更是大错特错。见识了孙神医在病坊里把腹痛难忍的急症一剂药下去救回来的事后，她对中医的认知整个颠覆。

    她本以为可以中西医结合，而实际上根本就不行，两者完全就不是一个理论。比如中医的经脉气穴，五行之说，西医根本没有。而西医给中医规定的药典，也是狗屁不通。

    中医就是中医，西医就是西医，两者最多是配合，要是中西医结合了那就是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