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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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她的伤势就已无碍了,只是武功尽失,今后都不能再习武,仗剑天涯,行走江湖了。项子骞见她嘴上说的豁达,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眼底却掩饰不住的失望落寞,郁郁寡欢,心底只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逼得他直欲发狂。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就将自己体内的半数内力度给了尹素雪,与她在鬼谷中日夜苦练剑法,终于在两个月后,内力在她体内完美契合,她的武功全部恢复如初。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再依依不舍,尹素雪也终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分别的那一日,她依旧素衣长发,明艳照人。 在谷口的红枫树下,红着一张俏脸,将自己剑上坠着的一个同心结剑穗送给了他,小声说道:“我没有值钱的物件,也没有女儿家的香囊、玉佩那些,就只有这个,送给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接过来,一时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两颗星星。他傻笑着取下腰间的竹箫,双手捧到她面前:“这根竹箫,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不值什么钱,但胜在音色极好。送给你,你日后可以带在身边,若夜里再睡不着,就学着吹奏一曲,略做解闷也好。” 她欣然收下,紧紧握在手中:“有朝一日,你学成下山,记得一定来玉山找我,玉山的山泉水,烹茶很难得的。” 他笑着连连点头:“一言为定!等我下山那一日,一定去找你!” “我等着你。”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鬼谷之外,他站在那里,久久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仿佛有一处最紧要的地方,随着她一起离开了。 他又重新做了一根竹箫,跟随师傅学习多年,他亲手制成的竹箫,音色绝佳,千金难求。每一个寂静的深夜,他都会点燃一盏烛火,独自坐在廊下,吹着悠扬婉转的曲子,一遍又一遍…… 那样的夜晚,静谧、美好,如安然的梦,时而沉溺于甜蜜的梦乡,时而又在心底泛起阵阵酸楚。离别,只是为了再次相遇。他一心一意,只等着学成下山的那一日。 可这样酸酸甜甜的日子,就如一颗旖旎梦幻的水晶石。在一个半月后的一天深夜,被轰然踏碎,徒留满地狼藉。 尹素雪回到玉山派之后,向掌门禀报了她迟迟不归的因由,详细讲述了她在鬼谷受到的救命之恩。原以为,掌门会感念鬼谷的恩德,察觉自己以前受人蒙蔽,自此改变对鬼谷的偏见。 没想到,掌门却大发雷霆,斥责她身为正派弟子,却贪生怕死,毫无骨气!一点小恩小惠,就令她舍弃本心,替邪道开脱,简直是辱没师门,罪不容诛! 玉山掌门一声令下,命人废除尹素雪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逐出门派,自此与玉山派再无丝毫干系! 尹素雪见状,自然不肯束手就戮,正道邪道又如何?她被奸人所害,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邪道弟子救了她的性命。她一身武功早已尽失,也是这个邪道弟子,不惜舍弃自己苦练多年的内力,度了半数内力给她,才重新赋予了她一身武功。 自己的武功既然都是他给的,玉山派凭什么说废就废?幸好她如今伤势痊愈,武功复原,仗着自己的好身手,在门中掌刑欲对她行刑的时候,暴起击伤了几个同门,叛出师门,直奔鬼谷逃去。 叛离师门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玉山派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不仅发布了江湖追杀令,更是整个玉山派倾巢而出,誓要诛杀这个正派的叛徒。 尹素雪一路被整个江湖追杀,东躲西藏,伤痕累累,屡次死里逃生。她只想再见他一面,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所谓的邪道,救她于危难,给了她那样一段温馨甜蜜的时光。所谓的正派,却在她死里逃生之后,以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狠狠一掌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无边炼狱! 她望着自己满身的累累伤痕,苦涩的放声大笑。他们想让她一死,以成全他们的“白璧无瑕”,要用她的一条命,去铸就自己名门正派的光辉门楣。不!她偏不!从掌门下令的那一刻起,她不再相信正,也不相信邪!她只相信自己,她只相信他! 那一晚,只是一个寻常宁静的深夜。项子骞坐在廊下,望着窗内的一盏莹莹烛火,双眼含笑,一曲凤凰于飞,被他吹奏的婉转缠绵,情深意长。 一阵异响渐渐靠近,他心里猛然一动,起身便快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心里没来由的生起一阵热烈的欢喜,期盼着是她,一定是她!她回来了!为他而来! 跑到谷口前的红枫树下,果然是她!可他脸上的狂热欢喜却瞬间一僵,只见尹素雪依旧素衣长发,如当日朝夕相处时一般明艳,可也一如当日初见,浑身血迹斑斑,发丝凌乱,脚步踉跄着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嫣然一笑,便身子一软,一头扑倒在他怀里。 “我做到了,我终于能再见你一面。” 她的身体支撑不住,萎顿在地上。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见她面颊上血污交错,一开口就不住的吐着鲜血。慌忙抓起她的手腕诊脉,细诊之下,眼里的急切就瞬间黯了下去,转而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悲痛和绝望。 她被利器伤及脏腑,五脏六腑皆损,心脉已断。又身中剧毒,时日太久,导致毒入骨髓,全身筋脉尽断,早已是必死无疑。 能强撑到现在,全凭她一腔不甘和执念,硬生生撑着最后一口气,直到见到他,心愿已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散了,便再也无力回天。 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他来不及细想,翻手便亮出金针,刺入她胸口穴道,又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度给她。 “你别怕,我会救你!我能救你!” 她虚弱的笑了笑,望着他脸颊上滚落的点点热泪,胸口处感受着他掌心炙热的温度,那样的温暖一直暖进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想到那个将她自幼养大的掌门,如师如父,高高端坐在掌门宝座之上,对她一念不容便下了那般残酷的命令,欲废她为废人,逐出山门,还让整个江湖将她赶尽杀绝。 眼中的泪水缓缓滑落,脸上却浮现一抹甜甜的笑意:“遇见你,真好!如果有下辈子,你来娶我为妻,好不好?” 他喉咙处似被什么梗住了,只觉得阵阵生疼,却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只有一个狂热的信念,他要救她!哪怕耗尽自己全部的内力,他也一定要救她! 他用力点了点头,缓了一口气,才艰难的说道:“你不要说傻话,我会救你!等你好了,我即刻就娶你为妻,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相信我!” 她心满意足,含笑望着他,感受着他的内力如潮水一般涌入自己体内,可瞬间又消散的无影无踪。她五脏六腑俱伤,全身筋脉尽断,就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再雄厚的内力入体,也只能穿身而过,留不下丝毫痕迹。 她明白自己大限已到,纵使他耗尽自己的内力,也无济于事。便借着这股内力支撑,将她在师门的遭遇,这一路被整个江湖追杀的情形,大致告诉了他。 她并非是想让他替自己报仇,只是想告诉他,这么多年,她信奉的师徒之道,正邪之分,在那一刻早已烟消云散。 “子骞,遇见你,我才明白,所谓的正派并非正,邪道也并非邪。如今,我心中早已无正无邪,无爱无恨。我的心里,只有你!在这个世间,我只相信你!” 她手指颤抖着自腰间拿出那根早已断作两截,上面沾满血迹的竹箫:“你送我的竹箫,被他们砍断了,这辈子,我没有福气学会那首曲子。请你,将我葬在一个,能日日听见你吹奏箫声的地方。让我再听一听那首,凤凰于飞。” “素雪,你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的!” 项子骞调动内力,继续将更加汹涌的内力度到她体内。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度给她的内力一丝都没有留下,她的身体,早已再留不住丝毫内力,就如同,他哪怕耗尽内力,也留不住她一样。 一切都是徒劳,他此刻挣扎着,拼死不肯放手,可这一切,终究都只是徒劳。 她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奄奄,却仍然含着一抹满足的笑意,盈盈望着他:“子骞,不可以因为我,而心生仇恨。你说过,医者仁心。你是天生的医者,仁心仁术,一定要守住这颗赤子之心。临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这一辈子,无憾,无怨……”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中断作两截的竹箫自指尖滚落,骨碌碌落在了满地枫叶之间。清冷的月色照耀下,上面新旧交错的血迹斑驳宛然,,仿佛斑斑血泪,染红了满地如火的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