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来时无与偕
雷霸天点头道:“仙人自是有的,只是咱们见不着罢了,否则咱们大楚早已不复存在啦。” 陈九奇怪道:“咦,这又是如何说法?” 雷霸天并不答话,只是笑问道:“俗话说安邦兴国须文治武功。兄弟,你可知是何道理?” 陈九四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倒教大哥见笑了。这等国家大事,我哪里懂得?” 雷霸天道:“兄弟,你现今年纪不大,自是不懂。待过得几年,再长大些,便明白啦。这文治指的是治理国家,要由饱学多识之士,去民之灾,整治吏政,使百姓安居乐业。而武功说的则是咱们修道习武之人,开疆扩土,保境安民,终而建功立业。” 陈九四听得此言,不禁感慨,道:“大哥说的这等盛世,却不知何时可见?如今这世道,不是天灾人祸,便是战火狼烟。我妈妈饿死了,我兄弟饿死了,也不见有谁来救咱们。” 话至此处,二人皆叹息不语。沉吟良久, 雷霸天忽地怒道:“九四兄弟,这君王既不理咱们百姓之事,要他又有何用,还不如另换个人,来做这至高之位。” 陈九四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称是,道:“此言甚是。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似这样的君王,不要也罢。” 雷霸天道:“兄弟,你这人十分豪迈,我与你相交,倒也不枉了。咱们方才讲到哪里了?” 陈九四想了一下,道:“讲到‘文治武功’啦。” 雷霸天点头道:“似咱们修道之人,当有济世救人之心,以天下为己任。这当今之世,诸国并立,除了咱们楚国,尚姜、魏、晋等诸多泱泱大国,还有一些边陲小国,如古鱼、古蜀等,只是不入流,咱们不提也罢。” 陈九四叹道:“我从前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咱们大楚与古鱼两国,后来又知有姜国,今日听大哥一言,才晓得不尽如此,还有这许多国家。只是这与九天缥缈楼又有何干系?” 雷霸天道:“这两者干系可不是一般大哩!你想啊,当今诸国并立,如此多的君王,又有哪个君王不想做天下共主?这修真门派便是各国脊柱,如咱们楚国国的九天缥缈楼,姜国的武林城等等,皆是有仙人坐镇,使得各有所忌,天下终于不能一统。” 陈九四寻思:“我自离了家乡,常听人说起九天缥缈楼,原来地位竟是这等尊崇。雷大哥虽出身草莽,却颇有见识,实非我能及。” 陈九四心生神往,道:“大哥,你说九天缥缈楼有仙人坐镇,你曾见过仙人么?” 雷霸天摇了摇头,神情略显低落,道,“我并未亲眼瞧见,不过是道听途说,但世人皆这般说,想是不假。似咱们这等凡夫俗子,处乱世之中,能得一技防身足矣。至于得道成仙,终是痴心妄想。” 他沉吟一会,道:“现今回想,这缥缈峰之上,怕有大事发生。难怪如此轻易便给我盗走经书,却不是他们玩忽懈怠。此刻上山,定可瞧得一场好戏。只是我如今这般模样,哎……” 陈九四虽认识雷霸天未久,却知他乃是十分豁达之人,竟也引以为憾,好奇更甚,道:“雷大哥,到底是何事令你这般叹息?难不成你如今这般风景,还想着上山去凑热闹?” 雷霸天叹道:“兄弟,世间自古便有神仙一说,然究竟有无,却始终无人得见。不想今日终于有仙人现身,我却身受重伤,无缘一睹真容,岂不是可惜之至?” 陈九四道:“雷大哥,我见你虽伤得体无完肤,可说话之时,却神情完现,想来伤势不重,未及筋骨。我去山上寻些草药,给你敷好包扎。如此过得几日,伤口定会好转。到时候你是要上山看仙人也好,下山逃命也罢,都由得你。” 雷霸天摇头道:“姜国那蛮子将我撞在树上,使了莫大力气,使得我肋骨撞断了数根。后自山上跌落下来,更将肋骨撞得偏移,这时说话呼气,更觉疼痛难当。” 陈九四见他说话与常人无异,只道他不过是皮肉之伤,此时方知竟如此严重,却未见病吟之声,心中敬意顿生,道:“雷大哥,你且等一等我,我去寻些草药,再给你续上断骨头。” 他说罢,转身往林中急奔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抱了一些树枝回来。 雷霸天奇道:“楚兄弟,你不是去寻草药么?怎么捡了这许多木头?” 陈九四笑道:“雷大哥,也不知是我见识浅薄,不识得那些药材,还是这山中草药十分稀少,只寻到了这些山藿香,消肿止血甚是灵验,你且将就着用。这些树枝是给你接续断骨后固定用的。” 雷霸天笑道:“小兄弟,你道你雷大哥是个莽汉,便净在此诓我!” 陈九四奇道:“雷大哥何出此言?咱们自相识而起,我可从无半句谎言。” 雷霸天道:“方才你又说不懂得医术,这回却露了馅啦!看你准备得这般周全,想是常给人接骨。” 陈九四面上微红,颇为尴尬,道:“大哥,我怎会骗你?咱们村里面的大黄、小黑断了骨头,都是我给接好的。” 雷霸天道:“大黄和小黑是谁?” 陈九四笑道:“大黄是小丫家里的狗啊。大黄十分听话,白天与我们玩耍,夜间还看家守门,很是能干。小黑是它的崽,憨态可掬的模样,也十分惹人爱。” 雷霸天笑骂道:“呵,你这是变着法骂我是畜生哩。也罢,只须你能将我治好,便做一回畜生又如何?” “雷大哥,你知我不是这意思。”陈九四一面将草药捣碎,一面又喃喃自语,“可惜后来发大水,大黄还是被淹死了,小黑也不见了,想是给人偷走吃掉了。” 雷霸天叹道:“现今兵荒马乱,人尚且食不果腹,更别说这些畜牲啦!” 陈九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又见雷霸天身上血迹干涸,皮肉与衣服粘在一起,忙从山涧捧了些水过来,洒在上面。 过了一会,待衣服湿润,血水渐化,这才缓缓将之撕了下来。 他见雷霸天抬头望天,喘气甚重,脸上涔涔流汗,心中不禁惴惴,唯恐力气使得猛了,令到他痛苦加剧。 如此用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将衣服尽数撕开,血肉尽数显现。又从山涧中取来清水,洗净污血,这才将断骨对准,涂上草药,将树枝紧紧绑住。 待陈九四将衣服撕成布条,将雷霸天的伤口包住,这才长舒了口气,道:“好啦。大功告成。大哥,你现今觉得如何?” 雷霸天道:“我感觉浑身清凉,疼痛骤减,比方才舒服多啦。小兄弟,你接骨的功夫倒是不赖。多谢你啦。” 陈九四道:“大哥这说的哪里话?咱们患难与共,本该相互照应。我看这里地势甚是隐蔽,追杀你的人一时之间未必能寻到,咱们便在此修养几日,待伤势好些,再上山去如何?” 雷霸天摇头道:“待过得数日,黄花菜都凉了,仙人早走啦,还有什么看头?” 刹时之间,陈九四心中一念闪过,古庙之中险些丧命,与黄小丫生死两茫茫,幸得老道人救命传功,心中不胜唏嘘慨然。 雷霸天见他怔怔不语,又道:“兄弟,你给我接骨之时,我已想得明白。我伤势甚重,无法行走,是见不着仙人了。你无病无痛,又与人定了学会,当早些上山去。” 陈九四道:“大哥,我怎可在你危难之际,弃你而去?这话可千万不要再说啦。” 雷霸天道:“你这呆子,怎地便不开窍?仙人现世,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天大机缘。错失了这一回,要再等下一次,更不知猴年马月了。” 陈九四只是摇头,却不再说话。 雷霸天见状,心中大急,道:“你已给我包扎好伤口,只需摘些野果来,放在这里,我自理会得。待过些时日,便去山上寻你。” 他见陈九四不为所动,又道:“兄弟,先前下山之时,那少年追得我甚紧,我与他打了几合。他修为比高出我甚多,我不是对手,随身的兵器也给弄丢了。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物,也不知去了哪里。” 陈九四心念一闪,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正是他藏身之时从天而降,砸在头顶的的那本书册,道:“大哥,你说的重要之物,可是这本册子?” 雷霸天见到书册,劈手便要夺过,浑然忘却身上伤口并未愈合,竟牵动肋骨再次裂开,痛得哇哇直叫,大声道:“他奶奶的,痛死老子啦。” 陈九四赶忙给他把胸口的树枝重新固定,又将书册递在手上,心想:“大哥原来也如常人一般,也会怕痛,见到入眼的事物,也会忘乎所以。” 陈九四强忍住笑,道,“大哥,你要这册子,与我说了,我给你便是,怎的这般急不可耐?伤口若再裂开,我可没了法子。” 雷霸天黝黑的脸上微微一红,将书册放入怀中,干笑道:“哈哈哈,是大哥失态啦。” 陈九四道:“大哥,这小册子有什么名堂,竟教你如此在意?” 雷霸天道:“兄弟,你可知九天缥缈楼的那弟子为何在我身上搜不出经文?” 陈九四奇道:“却是为何?”忽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莫非这本小册子便是他们失窃的经文?” 雷霸天点了点头,道:“当时我在藏经阁盗经,不想回转之时竟给发现,原想将经文藏在山上一处隐秘所在,怎奈东奔西走之间,却给那少年追了上来,只得带着经文逃跑下山。” 陈九四奇道:“那你怎么又将经文给丢了?” 雷霸天道:“我在山道之上,给那少年追上,寥寥数招便将我的兵器击落。我那时心想这一回是跑不掉啦,只得铤而走险,先将经文丢掉,待脱身后再来寻回。这山道极是隐蔽,我也幸得常在此山狩猎,方才知晓。旁人便是得人详加指点,也未必能找到。却哪知给你误打误撞,走此路上山,还将经文捡了去。” 陈九四道:“大哥委实机智。当时我藏身灌木中,那经文砸在我脑袋上,倒惊了我一回,还以为给人发现了哩。咦,我怎么记得明明是经文先飞过来,兵器再才落下?” 雷霸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兄弟,我才赞你聪明,却又来与我装傻。经文是被我使力飞掷而出,自然快些。我的虎头湛金枪乃是被击落,从天而降,当然在后面落下。” 雷霸天见陈九四虽知这经文乃是天下至宝,眼神中却并无半分贪婪之意,不禁暗暗点头,道:“兄弟,你与我啰里啰嗦,说了这许多,徒然费了光阴,还是快些上山。” 他见陈九四神色迟疑,又道,“你上山之时,且先将我的虎头湛金枪寻回,觅个隐蔽所在藏起来。待我养好身子,自会上山寻你。这枪于我十分重要,你切记藏得隐秘些。” 陈九四寻思:“雷大哥兜了偌大一个圈,却原来是要我上山。我若不从,他定要生气。” 他心知拗不过他,只得依从,道:“大哥,你那虎头湛金枪是什么模样?我方才受了惊吓,还未看得分明,可别给人掉了包,也徒然未知。” 雷霸天道:“我这虎头湛金枪乃寒铁打造而成,长一丈一尺三,枪头为黑金虎头形,虎口吞刃,枪体镀金,乃白金铸就,锋锐无比,砍刺剁劈,不怕火炼,百炼精铁。” 陈九四点头道:“大哥既如此说了,兄弟便上山了。大哥千万养好身子。” 他说罢,便将雷霸天安置在涧旁一块巨石身后,又摘了许多野果,放在雷霸天身侧,这才与他分手,向山上走去。 陈九四行出数里,便到了与雷霸天初遇之地,却不见了那两名少年,心中甚是感慨:“雷大哥英气逼人,实乃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又想,“那两人哪里去了?却不知胜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