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催土成山
醒来第一件事—— 摸了摸床上,还好,剑在身旁。 第二件事!—— 下床,收整仪表,然后出来找人! 去到一楼,走出客栈大门,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都已经贴到山头上了,今儿起晚了,太阳都快落山了啊,怪不得客栈里现在都没什么人。 “哟,这位爷,您醒了呀。” 掌柜的很是客气。 李长源回身笑了笑,点点头。站在门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毫不在乎牌面,回屋之后,问起掌柜的: “那个人呢?” “哦,您说的张公子吧,他已经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天晚上,您和张公子喝完酒之后。” 李长源一拍额头,啪: “完了,又被忽悠了。” 再问起掌柜的: “知道他去哪里了不?” 掌柜的满脸挂笑: “嘿嘿,小爷,您就好好在这里歇着吧,张公子吩咐过,等您醒来,让咱告知您,他要外出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估计是有什么事要办。” 李长源歪着头、揣着下巴想了想: ‘那家伙不会又去找陨仙门的线索了吧……’ …… 从蛮行城北上方向出来之后,就是一片山区,但这里还算是丘晋大陆的地盘,张文亮领着众人一直往正北的方向走。翻山腰、走谷道,因为荒原人体质优秀的原因,众人徒步的速度很快,纵使队伍里有老少妇孺,上百里的山路行程,他们两天时间就走出了漫黄秋叶枯草的群山区域。 前方,是平原,放眼望去仍是一片干黄,两个月前还本该是一片油绿的景象,秋季来了,仅是风高气爽让人身心舒畅,但这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身后一众荒原人高兴不起来。 他们随身带的食物有限,在去往目的地的途中,他们必然要找机会补充一些粮食。 这种环境下,泥土里的草根估计都食用不得,拔出来也只能作为烧火的引。 接下来跟随张文亮,众人往西北方向走去,又是三天的时间,已然走到丘晋大陆的边界。 为何大陆上的朝廷没有发兵开疆拓土? 因为这不仅是一件麻烦事,更多的是因为,朝廷也没有手段,还应付诸如眼前这样的难题—— 边界处,有一点黑河,对岸距离脚下有两三公里远,河水干净,但因为河里有一些东西,跟这条河‘深不见底’的原因,看上去是黑色的。伸手捧起一口河水,手上的水还是非常干净清澈,直接喝也不会有事。 朝廷那里的人,就是因为这条蔓延着长长一条的黑河,不得已才停住了开疆拓土的脚步。 黑河呈一圈环形,几乎围住了丘晋大陆整个外沿,至于黑河的对岸的陆地上有什么,无人得知。 他们的铁骑,斗不过这黑河中的怪物,曾有朝廷斥巨资在黑河旁建造船坞、各式各样的船支尝试着渡过这条仅有两里远的河流,但都是游到一半,被河中怪物捅穿船底。 怪物生不见其形,只能得见的是,船被捅烂、连人带船全部沉入河底,河水中,倘若有人游动,那些怪物就会咬住他们的腿脚,将其拖入水中……或是溺死、或是吃掉。 “仙尊,到地方了。” 厚米上前对张文亮说道。 张文亮自是知道,他也一眼洞穿了这条长长黑色河流中的怪物,那不过是些修炼有成的血斛鱼。每个血斛鱼都只有玄境左右的实力,胜在数量众多,张文亮神识扫视下去,探查到的,仅是这段河流左右百里内的妖鱼,潜伏其中的足有上千条! 血斛鱼,形似鳄鱼,腹两侧长着粗短有力四肢,浑身黑色坚硬的骨质鳞甲,寻常刀剑伤不了分毫,尾长、头部尖锐,成体血斛妖鱼的身长有五米左右,张嘴上下可直接咬住一个站立的普通人,口中满是尖锐的利齿,细小、密密麻麻,被咬住之后,哪怕是玄境巅峰的修士,也绝无挣脱可能。 更何况,这河中潜藏着的数量,这般恐怖。 朝廷当年也是煞费苦心,最终取不得半点儿成果。 “游过去吧。” “……” 张文亮说得如此简单,这怎么做得到,游过去? 这些灰熊族的人很是诧异,厚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又问了一遍: “仙尊大人,我们这是要……游过去?” “嗯。” 确认之后,厚米只觉荒谬。 在朝廷建设之初,丘晋大陆占有的面积远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时的朝廷自然也没有开拓至黑河这边来。 待近年时期,朝廷打压宗派,该灭的灭,不少不服气的修士被流放,在朝廷土地还未扩展至此的时候,被流放的修士尚有一线生机,他们能在山野林间苟活。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朝廷因为黑河的原因,疆土只能如此,可以前被记名的流放者退无可退,也没有藏身之地,被逼得横渡黑河,最终都身死河中。 仅有那些流放修士的后代,在这丘晋大陆上改名换姓、苟活民间。 “你们灰熊族的部落,先祖是谁,叫什么名字?” 张文亮忽而想起一些事情,饶有兴趣地问起。 厚米沉思片刻,低头认真回答道: “回仙尊大人,我们灰熊部族的先祖曾说自己是星道宗的客卿。” “嗯,星道宗啊……” 张文亮对星道宗有些印象,那是同存于陨仙门那一时期的远古宗门,现在算来,也有千年不止了。 “别愣着了,快游过去吧。” 张文亮催促道。 厚米又不是不知道这黑河中有什么,怪物啊,让他们只身游过去,下河不是找死么? 但……但现在都走到这里了,也只能听令行事。 其余的族人害怕得不敢动弹,他们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接触过黑河,但他们听说过黑河的危险。说是河中有吃人妖怪,连玄境大圆满的修士都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仅有厚米动身,族人们心惊胆战地看着厚米一人下河。 一条腿浸入了河水中,厚米哆嗦了一下,这一哆嗦,把族人们吓了一跳。索性,只是河水太凉,停了片刻,并没有什么意外。 之后的厚米见自己半身泡进河水中,依旧没有啥事儿,便大胆地游动起来。 “河里没有危险,快点渡河吧!” 厚米朝族人们喊道。 很快,众人陆陆续续地下水渡河。 黑河的水流不算急促,相对一般的山间小溪还说还算是平缓的了。看着他们群起渡河,张文亮在黑河上方悬停着、注视着。 他并不是注视着这些荒原人,而是透过双目,张文亮用一股恐怖的神识震慑着这条黑河下的那群妖物。 它们没有露头,甚至没有动静。 仿佛这就是一条颜色不一样的河流。 …… 蛮行城城外,北上一方的山区,在张文亮一众人路过的群山一侧,那里坐落着狂刀宗的山门。 途经之时,张文亮神识探查到了,但也只是留意了一番,没有再多动作。 狂刀宗内,一个传信的弟子跑到鹤西樊的住处,敲了半天的门,发现里面没人,随后又在宗门内跑了好几圈,最后在后山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他。 “呼、呼——,大师兄,二长老有事!” 鹤西樊正蹲在山崖边上喂鹰,手上拽着根树枝,树枝上插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山鼠,一只白头棕身的鹰落足与山石上,近距离叨着树枝尖上挂着的山鼠。 “什么事?” “下山、寻凶、替陆绝师兄报仇!” 鹤西樊却是一脸不屑: “嘁,死了就死了呗,死在外面只能怪他实力不够,这种麻烦事儿还找我给他收摊子。” “大师兄,说不得呀。” “别废话了,说吧,能带啥?” “二长老吩咐你带些弟兄,随身再带一些符箓。” “嗯,下去吧。” 鹤西樊年少气盛,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天赋过人,已是一名玄境二周天的刀修,纵观狂刀宗内,与樊溪河同龄的人,没有一个是玄境的。 虽是嘴上不情愿,但能下山的差事,鹤西樊动作可麻溜得很,带门徒走后,鹤西樊立刻动身,回去叫上了好几个玩得较好的弟兄,他们都是内门弟子,境界实力虽比不上鹤西樊,但能玩到一块去,至少脾性一个样—— 都是些生性骄纵的子弟。 “大师兄,你说,这陆绝是怎么死的?” 宗门丹药库房中,三人在闲谈着,同时挑选着这次下山要带上的丹药和符箓。鹤西樊心不在焉地回应: “鬼知道,以他那个性子,八成是脾气上来了,一不小心惹上刺头,反手被摁死了呗。” “嗯,有道理。” 另一个胖子乐呵地笑道: “樊哥,嘿嘿,你说咱们这次下山,要不顺路去整点儿活?” “整活?你想整什么活。” 这胖子一舌头伸出来,把嘴唇一圈舔了个遍,滋溜一声好叫一个恶心: “嘿嘿,樊哥,这还要我说,多不好意思嘛。” 其余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顺路去、顺路去~” “还是樊哥懂我!” 三人下山,除了必会带上的阔刀,还随身带了不少好东西。 走出库房的时候,库房管事的老头子一脸惊愕: “你们仨是干嘛,搬家啊?” 鹤西樊仗着自己地位优越,说话毫不客气: “别啰嗦了老头,是二长老吩咐的差事儿,不准备多点儿后手,出了问题拿你问罪啊!” 库管老头也是有气不能撒,难受地咽下去,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嗯,行行行,祝你们平安顺利,早些归来。” 说完,老头子开始清点他们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材料,手头上清点着、嘴上念叨着: “辟火丹五枚、雷暴符三张、传送符箓六张、愈气丹五粒,还有……” 点着点着,库管下一手拿起的小白瓶子上,贴着一张小红纸条,纸条上标记着字:回春散。 老头子眉头一皱,欲要质问: “你们拿这回……” 还没说呢,手中的回春散便被一旁的胖子伸手夺了去。鹤西樊假意咳了一声: “咳,那个就不用记了,我师弟身子骨有些问题,私下需要调理,才拿那个的。” 库管斜着眼: “真?” 嘴上不饶人的鹤西樊回敬同样的眼神,弱弱道: “像你啊?” 被回怼一道,库管老头也懒得再争执,埋头继续清点着剩下的装备。 当天午后,三人全副武装,一人一个行囊袋子挎在腰间,后腰挎着宗门阔刀。 他们的阔刀上,贴近刀把的位置,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刻印在上面,小小的一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一般情况都不会注意到。 …… 距离张文亮外出已过十天的时间,李长源在客栈这里生活得好生悠闲,客栈老板唯独对李长源非常客气,照顾也格外周到,不但住宿费全免、餐费也全免,甚至每天早上亲自上楼喊起床,晚上亲自到后院收衣裳放去房间。 李长源住的还是掌柜的那间卧房。 不过,掌柜的也没说。 白日有饭后,李长源都会去到客栈后院的马厩旁,拿着马厩食槽旁放着的草叉挥练。 背后的剑又被李长源缠上了层层布条,剑柄连同剑鞘缠成一体,依旧如往常一样,一眼看去: ‘哇,这少年背后那根烧火棍好酷!’ 只是李长源懒得每天解布条罢了,才拿的草叉当剑来练。 好景不长,最近的蛮行城里,发生一些事情,影响到了李长源的心情。听闻官衙那里在调查,前几日在下村的村镇外,一片荒林中有六人被杀害的事件。 ‘怎么江湖中的事情,朝廷的人会来插手?’ 李长源有些费解。 有人从中作梗,至少不会是狂刀宗本家的人,那仨前两天就已经下了山门,但到现在还没有步入蛮行城。要知道,从狂刀宗的山头到蛮行城最近的北面城门口,仅有二十里地的距离,寻常人走个一天不到的时间都能走到。 “哥,咱这里不好吧。” 胖子担忧道。 他们三人手上都拿着一串堪比自己胳膊粗的烤肉腿,就前一阵,他们杀了一头不知谁家的牛。 鹤西樊不以为然,大口咬住、甩胳膊一扯,满嘴的油、大口的肉,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呵,有什么不好,谁叫他家牛不栓绳。” 另一旁的瘦子小口细碎啃着,心里有话不想说: ‘也没见哪个农户家里放牛是拴着绳子的呀……’ 转眼, 那些人跟随这厚米,有惊无险的成功渡过黑河,来到了河的对岸。 这里,竟是一片荒芜! 远处山峦起伏,灰黑一片,脚下也是寸草不生,这里,根本觅不见一点生机,张文亮带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厚米他们脸上却浮现了笑容: “到了!同胞们,我们回来啦!” 众人皆是笑颜逐开、欢喜雀跃。 这里看似是遍地死寂,没有植被,也没有人烟,但这里曾是各大隐世宗门存在过的故土。在动身前,张文亮给这群荒原人讲述了他们的起源—— 很久以前,人类群聚而栖,黑河还不是黑河,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谷盆地。 后来天地灵气焕发,人类学会了汲取灵气修炼,山间的其他生灵也拥有些许灵智,开始修炼与进化。 那个时候,人族与野兽和睦相处,但后来的某一天,人的贪欲越了界,他们开始试探、设计和杀害拥有修为的野兽,他们发现,拥有一定修为的野兽体内存有妖核,利用这些妖核,他们能轻而易举的提升修为。 人类成立了宗门,实力逐步强盛,猎杀妖兽的行为愈发猖獗。 日渐长远,后来有一头妖兽步入了人类从未踏足过的恐怖境界,体型之魁梧、实力之恐怖,翻山倒海! 但那头妖兽无意生起争执,也不想再造杀戮,人类的欲望无法节制,谎言一次次欺骗于它,远处它来不及照看的地方,仍有妖兽暗中被人族屠杀。 百年后,那头巨妖寿限将至,为了后代能安详生活,它掀起了一场暴动。 那一次,它主动向全人族发起斗争,然而却不是无情的杀戮,它将所有人族驱赶至大陆一隅,随后负荷爆发出力量,以自身妖核破碎为代价,一脚踏裂陆地,将大陆那一隅地裂散分离开去。 大地震颤、天地失色! 脚下的盆地,颤动裂开,黑色的海水从深不见底的渊下翻涌而起,被驱逐的人族,都在那一块陆地上,与这边大陆上的野兽们永远分隔。 之后,那巨妖便也匍匐在地,殒命长眠。 人族想再次回到黑河对岸的这片大陆上,却发现黑河之中,仇视人族的妖兽无时无刻不在盯守着,凡有渡河者,尽数被拖下渊底,尸骨无存。 黑河对岸的偌大陆地上,曾有那么一个宗门, 叫星道宗。 张文亮的宗门【陨仙门】,也曾在这片陆地上。 后来因为这条黑河,仅有修为到了天境、能御空而行的修士,才能去到丘晋大陆,一睹人族风采。正值那时的朝廷兴起,宗门大肆破败,陨仙门坐落于黑河对岸,在丘晋大陆内空有名气,朝廷且苦苦寻不得其根址。 而自己的陨仙门如今又是怎么了? 陨落了么? 没有。 千年之久,陨仙门还在。 张文亮朝这片大陆远处尽头望去,那灰黑的山峦间,后方隐隐一盏微光,那就是陨仙门的道标。但,张文亮回不去,自己的故地,那里的人,成了自己的死敌。 所幸,星道宗也还在,这也正是张文亮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