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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惊鸿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道:“所以我很少用自己的脸,见过我这副模样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院内一阵清冷的风拂过,马成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盒,说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 慕惊鸿点了点头,并未感到意外:“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跟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被你搬空了。” 马成空将木盒丢给慕惊鸿,道:“你现在已得到你要取的东西,可以立刻离开了,没有人会阻拦。” 慕惊鸿接住木盒,并未打开,而是问马成空:“是不是我一走,你就会立刻自裁?” 马成空道:“不错。” 慕惊鸿问道:“我若将这东西归还给你,你是否还要死?” 马成空迟疑片刻,坚定的说道:“你既已闯入禁地,无论东西是否被你带走,我都是死罪。” 慕惊鸿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若我将东西归还与你,我人也任你处置呢?” 马成空紧盯着慕惊鸿没有张口,他当然不会信慕惊鸿会轻易放弃他想要的东西,只是好奇慕惊鸿为何说这些的话。 慕惊鸿见他未回答,竟直接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木盒丢回给马成空,笑道:“这东西我突然不想要了,而且人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的心意。” 马成空仓促接过木盒,目光流露深深的惊讶,十分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惊鸿正色道:“很简单,我要来偷这件东西,而你白白将这东西送给我,对我而言此行已是失败。” 马成空道:“可你仍可以离开,你的轻功无人能追的上。” 慕惊鸿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对某个人立下承诺,若在偷一样东西时被人抓住就一定要任他处置。” 马成空怔住,随即大笑起来,笑罢后说道:“我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想我死硬编这理由来糊弄我,我不信你会乖乖任我处置。” 慕惊鸿没有说话,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躺在地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外的皎洁满月,马成空默不作声将刀收起,缓慢走进屋内,坐在慕惊鸿身边轻声呢喃:“慕惊鸿,你为何不想要我死?” 慕惊鸿道:“因为你不该死,你与你父亲马成圭都是善良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马成空顿感十分意外,随口而出:“我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慕惊鸿的口中说出,你与江湖传闻中的慕惊鸿很不一样。” 慕惊鸿笑道:“江湖中怎么说我?是不是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马成空磨动嘴皮,还是没有说出话,慕惊鸿也不追问,而是笑道:“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我隐藏在马家这些时日亲眼见你做了不少善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马成空握着木盒的手猛的捏紧,语气略带一丝凄凉,叹道:“你不想我死又有何用?无论你今日是否将这东西带走,我都会死。” 慕惊鸿双眉紧蹙,问道:“为什么?” 马成空突然拿起木盒,在慕惊鸿的面前打开,木盒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慕惊鸿呆住,猛的坐起身将木盒抢夺来仔细翻看,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马成空道:“在你来之前,盒里的东西就已经丢了。” 慕惊鸿问道:“何时发现的?这木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马成空奇道:“你来偷这件东西,却不知这件东西是什么?” 慕惊鸿点了点头,马成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是血影要你来取这件东西,血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我死的。” 血影…… 听到马成空说出这个名字,慕惊鸿饱含深意的看了马成空一眼,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已知道。” 马成空轻笑,闭上眼嗅着院里梅花的花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慕惊鸿目光闪过一丝亮光,扭过头紧盯着马成空,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绝对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马成空略有挑衅的问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 慕惊鸿道:“我不想,也不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 慕惊鸿的语气十分的认真,就连从屋外吹来的花香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只要马成空敢透露出一个字,毫无疑问他就会立刻出手,尽管他此时并不想出手。 马成空闭住嘴巴,他并不怕慕惊鸿,而是担心让慕惊鸿受到牵连,他很清楚木盒中本应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东西,知道反而是一件坏事。 见马成空没有再说,慕惊鸿给了马成空一个感激的眼神,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脆而简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成为敌人,也可以很容易成为有默契的朋友,慕惊鸿与马成空就是这样的例子。 慕惊鸿缓缓起身,向前迈动几步,整个身体沐浴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对身后的马成空轻声道:“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可以活一些时日。” 马成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 “若我能查出你父亲的下落呢?”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惊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惊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惊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第二章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惊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惊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惊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惊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忙招呼慕惊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惊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间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惊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惊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惊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惊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惊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惊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惊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惊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惊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