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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俎;彼爱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若无是处……”

    神态庄严,立如山岳,张三枪双手半抬,虚合若捧火焰,口中喃喃唱诵,语句甚粗若俚语,唯唱诵声中,云冲波却见他掌心虚对处渐有半透明的火焰燃起,一时,更分化为五,却不攻敌,而是分罩向张三枪头颅身躯诸处。

    云冲波自历青州“小天国”事后,所知之博,胜从前何止百倍,一见便认出知这正是摩尼光明教秘传“先意佛三法”之一,乃是存想“清净气、妙风、明力、妙水、妙火”这五明子之力,化为盔甲,一旦甲成,攻守之力尽可进阶。他却不屑半渡而击,只默默看着,一边还在打量唐赛儿,见她倒没甚么动作,只是浅笑嫣然,那里有半点要动手搏杀的意思?

    “不死者……得罪了!”

    半透明的火焰蔓延极快,转眼已结连成甲,将张三枪周身覆盖,他深深呼吸几声,方吐气发声,稳步而前,走得虽慢,却似一座会走路的大山般,威势十足,绝无破绽。

    张三枪攻势已成,唐赛儿神色也转认真,慢慢退开两步,微微沉身,月光下,她的眼中竟有淡绿色的光芒闪烁,一发似黑豹模样了。

    微微点头,云冲波道:“请……”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张三枪若狮吼般一声咆哮,双拳并发,以堂堂之势攻上,那边厢唐赛儿却是一旋身,薄烟流动,人已不见踪影。

    云冲波也不在乎他两个分进合击,左手虚扬,守护自身要害,右拳却如陷阵铁骑般重重轰出,全无花巧的迎上张三枪,眼见的第一招上便要分出胜负。

    却谁想,张三枪眼见云冲波出手,眼中却是异色一闪,竟有喜意!但见他忽地化拳为抓,虚虚一旋,身上所附火焰无风自动,呼一下都扬将起来,竟如披风大氅一般,且由半透明的白色急转为深黑之色!

    “……中际,暗既侵明,委质推移!”

    眼见极强的正面攻势,忽地化作极柔的牵扯钳制,云冲波只觉对方力道重重叠叠,竟如万千细索,虽攻势骤弱,却将云冲波右拳之力牢牢困锁,一时间难以变招。

    至此,唐赛儿终于出手!

    火光一闪,平地里白莲自生,唐赛儿踏莲而出,脸上再无半点笑容,和身而上不说,似还嫌拳力犹有不足,竟是以肘、膝处同时发力,来势汹汹,云冲波虽有防护,却那里想到这一击之力竟还在张三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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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不远处,林中,虚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却又露出几分笑容。

    “第八级顶峰力量……不,还不止,那实在已经无限接近到九级力量的境界。”

    “不死者,单凭这一击,当今年轻一代,君,当为魁首!”

    适才,张三枪唐赛儿联手进击,苦心惑敌,直到最后一瞬才亮出獠牙:主副相易,批亢捣虚。这并非两人第一次合作,甚至,连虚空自己也称许说“如果是初次对上,我也要惨痛收场”。

    但云冲波,却用最简单的方式,将两人的攻势击破:依旧是那一记直拳,以最简练的方式,将张三枪的万千困锁尽数击破,教他吐血踣地。依旧是那一记挡格,以最直接的方式,将唐赛儿的攻击完全挡下,余力反挫,更教她面色苍白,急退数步。

    ……当偏师也足以将中军击破时,兵法那东西,便已被限制到几乎全无意义。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只是笑话,不死者,难怪释师会选择你来托付身后事。但我倒想知道,这样的力量,和释师又有无关系?”

    没有回答,云冲波双手垂落身侧,冷冷注视虚空,适才他一击败敌,看似轻松,却已分运“龙拳”和“纵欲”之力,更将当日旁观双佛会一战的些些心得揉浸其中:诛宏以最原始的“地水火风空”之力化解“破执”,使他对龙拳的发力有了更多领悟,释浮图在“断因果”与“结因果”间攻守互用,亦助云冲波对断欲刀法和纵欲刀法有了再进一步的认知。更何况,正如虚空的所说,云冲波得释浮图以“破执”之法逆结因果,虽不知到底有何目的影响,却觉本身力量运用更加从容随心,醇和厚重,固然仍把握不到向上突破的关节所在,却知若自行淬砺,总也得十来个月苦功才能至这般地步。可以说,如果是在莲音寺一战前遇到这样的袭击,他纵然能够脱身,也必挂彩,更不可能将两人一并击伤。

    看着云冲波警惕却全不显怒意的眼神,虚空苦笑一声,轻轻击掌道:“两位辛苦啦。”张三枪唐赛儿齐声道:“不敢。”说着皆快步退走,转眼远去。

    “不死者……”

    负着手,虚空笑意依旧从容,道:“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从现在开始,我可以不再向你追索释师的传承,但,我却相信,纵然你找到了我那师妹,她也必定会拒绝这份传承……这个赌约,不死者可有意?”

    沉默一时,云冲波缓缓摇头,道:“虚空师兄,你的意思,我明白。”

    忽地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道:“但你想过没有,那样的话,我或者会最高兴?”

    “我受佛尊传承之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若终无人可付,普天下,又有谁够资格来让我把它交出来啦?”

    一句话说到虚空错愕不已,竟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云冲波大笑转身,径自去了,许久,他才自失一笑,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师妹,你,怎么想?”

    “他不会吞没的。”

    轻叹一声,站在虚空身后十步左右的黑影转身而去。

    “但,师尊的传承,我也不能收。”

    “师兄,告辞。”

    “吾闻,出家人不打诳语……”

    虚空的声音中似出现些些不悦,观音婢听在耳中,脚步速度却是丝毫不变。

    “师兄你想问的两件事,我现在就可答你。”

    “第一,我始终认为你最适合传承师尊衣钵。第二,我完全不知道师尊的理由。”

    耳听观音婢渐渐远去,虚空苦笑一声,喃喃道:“你认为合适?”

    “……又有,何用!”他眼望天上半扇明月,忽觉怅然。心中却兀自盘算:“数月不见,她修为居然又有精进,隐身瓜都,观百种人欲,阅千般世事,看尽伪神外道,经‘他身觉’之途修习‘锁骨观音法’,果然是神妙无比的路子,但……”

    负着手,微微的蹙着眉,虚空心下犹豫,一时竟难以定夺。

    “若这是师妹你自行悟得法门,也便罢了,若果是释师点化,那便是说,从师妹离山,不,也许从她往凤阳入世起,释师便已经……嘿,那又如何!”

    目光棱动,虚空终是立定心神,散尽疑惑。

    “敢造无量净土,愿渡十方民众……净教原乃大功德,救世方为大慈悲,吾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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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观音婢的判断,云冲波并非会将他人托付私吞之辈。但,当眼看着七月上旬快将过去时,他却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厚得下脸皮来吞掉这份东西。

    (不能在这里拖下去了啊……)

    通过花胜荣的力量,云冲波已将城中的灰色人群作了最大限度的利用,但当一点信息也没法找到时,他便只好苦笑着承认,自己实在是接到了一份太过烫手的托付。

    “真是麻烦。”

    闷闷咬着刚刚端上来的带骨羊肉,云冲波心里盘算,倒也将事情料得了七八成:自己几日来搞出这般动静,更不要说那天和虚空一会几乎把鸡鸣寺拆掉半边,只消观音婢身在瓜都,便万万没有不知道的道理,至今仍无消息,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躲着不想见我吗?真不怕我把这东西吞了啊……该死,我苦苦挣个好名声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啊!)

    很想找个人来商量一下对策,无奈萧闻霜远在千里之外,至于花胜荣……不用去问,云冲波也能想到他的回答:

    “吞掉,当然要吞掉,贤侄,最紧要是记得吞掉后给大叔吃红啊!”

    (咦,说到这……)

    忽地省起,花胜荣从吃到一半便说有事,匆匆出门,至今还未回来,要不是因为今天是买得羊来自杀自吃,云冲波简直要疑他又是在躲付饭钱去也。

    “哦,没事,老花刚才出去抠酒呢,抠着抠着,又过来个汉子在旁边一起抠,结果竟是老花的熟人……他两个抠干净后,便自出去寻别处吃酒了,让我给你说一声来着。”

    听这般说,云冲波一发觉得无趣:花胜荣固然怠懒,却到底还能商议几句,似眼前这桌人,却那里好谈论什么要紧事情?晃晃脑袋,也起了身道:“你们且先吃着,我也出去走走……”这边出了门,却听身后已然乱纷纷一片道:“羊眼呢,羊腰呢,趁老花出去了,赶快给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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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冲波绕过一个街角,夜风当面吹在脸上,顿觉精神一爽。

    此时乃七月上旬,正是瓜都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亦只有到这种深夜时候,风中才有些些凉意,云冲波抬头见月已中天,心道:“要说凉快,当然去湖里游一圈是最妙,但却远了些,还是去碑林躺一会好了……”

    他们落角地方在瓜都西城,去南湖是远了些,离谢家“碑林”倒是不远,云冲波自入瓜都后,颇为走了几遭:他倒不是好什么金石之学,纯贪那里大块青石最多,睡上去分外解暑而已。

    此地去碑林不过数百步,他一时便到,见月色洒落,园中若明若暗,无数碑石纵横堆积,纷乱不堪,间杂着许多老树蔓藤,野草丛生,端得好一番破败景象--也唯是如此,周遭民众中关于此地闹鬼的传言才会络绎不绝。

    云冲波却不会将这些怪谈当真,拣块长大些的青石,掸掸灰,便舒舒服服躺了下来,一边扯着衣襟在扇风,一边心中盘算道:“要是最后这个死尼姑硬是不出现可怎么办……”一边算着返程路途,转眼已打定主意:“虚空那边是不能给的,答应人了终究还是要作到,但也不能一直等下去……三天内见不着人,我便返程。这东西紧要的很,佛门其它人物终不成就看着他师兄妹两个在这里胡闹?或者还会因此给我们太平道些便利呢……”一时心下忽觉舒畅,便想着自己若一直将这东西拿着,似乎也不是很坏的前景。

    他这时饮洒微酣,正是胸胆开张时候,青石一卧,再被夜风一吹,甚为舒服,不自觉便眯上了眼,却瞥见一抹浮云掠过,将月光遮却,园内一时便黑了下来。

    云冲波也不以为意,闭着眼,正自想道:“这云彩形状倒也有趣……”忽地一个激灵,蓦地张开眼来,酒意全无。

    ……这天下,那有离地不足十丈的浮云!?

    他心头警兆一生,早已挺身而起,争奈那天上“浮云”却是更快,呼地一聚,急旋而下,来势之急、之强,简直有如巨弩撞木一般,竟是带得满园草木一阵挲挲作响!

    轰然一声,云冲波到底在“空袭”及身前的一瞬跳了开来,只见那“浮云”重重砸落,将整块青石击得粉碎不说,更在地上砸出近丈方圆一个大坑,云冲波看在眼里,亦为之叹服:这般威势他倒也做得到,但至少得是贯注七成力量的全神一击,至于要从十丈高空处这样突袭下来……那个,是万万没有商量的。

    (这家伙的硬功顶尖了啊……是什么来头?难道又是虚空的人?)

    那边只听坑中一阵悉悉索索,人未上来,却已有冷哼声飘出来道:“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无谓再作戏下去,请把‘钥匙’拿出来吧!”

    这边出声威吓,那边云冲波果然应声倒抽一口冷气:这说话的明明乃是人声,那边自坑里探出的,却赫然是个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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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鬼,这是那里来的怪物?!)

    “浮云”此时已自坑中完全爬出,却是虎身鹰翼的一头怪物,首尾九尺,双翼开展,更有近三丈宽,这倒也罢了……最令云冲波说不出话的,这怪物,分明是金木所制!至于刚才说话的人,黑巾黑衣,难辨形容,半跪着在这怪物背上,鬼气森森,直是不类人身。

    “不死者……我等并非入世之人,那钥匙亦是世外之物,只消拿出来教我等带回,自然宾主两便……恃强攻战乃天下第一不义之事,我等也是着实不欲的。”

    这声音甚为客气,却非先前那人。云冲波与那“鹰虎兽”对峙时,早又有两具这般的人造巨偶悄没声息的自园外翻入:今次却都是人偶,高近丈,一持盾刀,一持大弓,背后各负一人。三偶分守三侧,将云冲波钳制其中,虽都离着有二十来步远,却也限制住了云冲波急速冲突的可能。

    开言相劝的人,在盾刀偶的背后,亦是黑巾黑面,完全看不清模样。

    “问题是……我真得没有拿你们什么钥匙啊!”

    当真哭笑不得,本来以为这些怪物仍是虚空的安排,甚至很不高兴的将释浮图的舍利取出表示说要这样用强就干脆捏碎掉,反正该要的人也不肯要。却谁想,对方的反应竟然是完全的迷惑不解。

    “这是什么东西……不死者,请您不要开玩笑!”

    尽管双方都很想尽快结束掉这种对峙,但面对这样“鸡同鸭讲”的尴尬,纵然不欲,局势也只能僵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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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偃师偶,竟然又看见这东西了……”

    远处,高塔之上,对坐饮酒的两人中,有一个突然转头看向碑林的方向,并用一种颇为怀念的语气这样说到。

    “别用这种口气好不好?!老子当年差点死在这些怪物手里……到现在,我看见他们腿肚子还有点想转筋呢!”

    “过去的事啦!”

    低笑一声,先前那人抬碗倾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匠门乃是天下第一等讲道理守规矩的门派,到现在,你便是站对面指鼻子大骂……他们也不会动你一根指头了!”

    用力向后迎身,那人舒张双臂,微微活动颈子,道:“不过……他们追着不死者要找钥匙,这算是什么意思?”

    “呃……”犹豫一时,另一人道:“不死者身上,怕真得还有一把钥匙……”

    “你说什么?!”

    先前那人蹙眉道:“这怎可能,那东西不是明明只留下两件,一件……,一件已是没了,另一件却被赵家得到……”

    “赵家。”

    哼了一声,后来那人道:“那便是些废物,将这东西在深宫里供了几百年,屁的好处也没得到,倒是险险害死个皇子……这些家伙,真以为什么都能用抢的么!”

    先前那人却笑道:“你不必岔开话题……咱们这二十多年的交情,这点小把戏,总还能看的明白。”

    “哼。”

    后来那人忿忿道:“我自然晓得你是天下第一等的骗子,又怎会弄斧班门……”说着却终是转了话题道:“你当真不插手?”

    先前那人见他这般,只一笑,道:“何必插手,将这些怪物引到自己身上来很有趣么……”却见后来那人嗤鼻道:“扯你妹的淡,它们便吓遍天下人,也吓不到你……再说了,赵家那小子在瓜都露了白,引来他们,难道不是你给料理的?”

    先前那人苦笑一声道:“你果然猜得出来……”复又看向远方,喃喃道:“倒是看得起人,一次出动了三台‘线偶’,不死者,怕是要有难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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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饮酒观战、谈笑讲古,那边云冲波却已是郁闷到不行,从刚才到现在,他数度试探,发现这些战偶速度惊人,力量奇大,出手之际竟不逊色于寻常的八级好手,更加上诡变异常,时而喷火飞刀,时而裂体奇袭,更加有一般可怖处,不仅是那鹰虎兽,便两具人偶竟也都有自足下喷出火来,短时浮空的能力,交手间一发的难以揣摩计算。

    (这分明就是当初在青州遇到的那些怪物啊……怎么还有这么强的?)

    以云冲波此刻力量,若再遇上当初山道相迫的那两具人偶,六七十招之内,必能拆得干净,但今次三具战偶却又较当年强出许多,尤其是战法诡谲,机变非常,云冲波估算中,便以张三枪一流的好手,若是单个放对,大约还能撑持到五十招外,若是三对三的话,怕不出二十招便要了帐。

    (强大的根源,以及它们的弱点,应该就在“操纵者”的身上了吧?)

    交手至今,云冲波早已发现,这批战偶和前次青州所遇人偶的最大区别,就是身体各处有极细的丝线连出,汇向背后乘客掌中,换言之,若能将这些操作者击落,战偶多半也将失去威力。

    (但是,这些人的配合实在太好了啊。)

    高近一丈的战偶,将背后的操作者完全掩盖,更有着难以想象的反应速度,在中远距离上,云冲波根本找不到机会施以重手,而在近身战的时候,对方更是战术明确:盾刀偶纠缠,翼虎偶强击,弓偶则是掌控全场,既会适时打断云冲波反击的节奏,也确保云冲波没机会凭速度强行脱离。

    虽然如此,云冲波倒也不慌:激战至此,他自问尚有不少压箱底的本钱没有亮出,若以全力一击,总有八九成把握破围而去,游斗不懈者,实在也是想厘清误会,把事情搞个明白。

    (什么钥匙……我那来的钥匙?)

    再战一时,云冲波渐觉双臂酸痛:他以空手对敌,虽然依旧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终是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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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死者要突围了。”

    远方,饮酒观战的两人依旧闲适,一面还在作出评论,隔岸观火的他们,连一点点的紧张也没有。

    “想借用猛攻为掩护,来袭击后方的匠门子弟……算是正确的判断吧。”

    仰尽碗中酒水,大汉懒洋洋的道:“不过……大匠作的传人也不是吃白饭,线偶的驱动,现在可是有了新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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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吼出声,云冲波运足力气,抽起两块石牌,一记“双风贯耳”,重重拍出,尽管只是在及时横过的大盾上撞碎,却也将刀盾偶震退一步。

    似这样的突击,他刚才也不是没有用过,三敌阵脚全然不乱,那翼虎偶双翅一剪,如大刀般斜斜劈落,远方弓偶早张如满月,更一次搭上三矢,在月色下寒光闪动,微微晃动着,却是将云冲波可能的退走方向全数封锁。

    却谁想,云冲波,根本无视身后虎偶!

    吐气开声,云冲波踏前一步,地为之裂,那盾刀偶方退半步,正自调节,却见云冲波竟又抓起两块石碑,连拍击也都不用,就使如攻城锤般硬生生一送,只听砰的一声,将盾刀偶震得再退一步。

    此时虎偶双翼已然剪落,云冲波却似是凶性发作,根本不闪不避,只又怒吼一声,背上衣服无风自动,微微鼓起,手上却不放松,一展一合,觑着刀盾偶空处,斜斜砸落。

    连环三击,刀盾偶终被打至失位,踉踉跄跄,竟直退出三四步也站立不住,晃得几晃,砰然摔倒。

    唯此时,双翼已然剪落,立见……血光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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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家伙!”

    惊讶当中,观战的两人同时站起。

    “不死者的硬功,竟有了这般修为!”

    衣衫破,皮肉绽,鲜血飞溅……却,也只是区区皮肉伤而已!

    那虎偶双翼斩落,却只能破皮见肉,难伤骨骼,自家事自家知,他在最后关头的确有所收力……但,在被护体真气消耗掉八成以上威力之后,他便是全力发动,也无非能够多入肉一分,一般不能致命。

    虎偶干扰无功,盾偶再吃三记重击,终于不支,背后那人尖啸一声,左手猛然扯落一处销子,立听“崩”一声响,那些百击不折的细线齐根而断,烟尘喷涌当中,那人倒飞而出,速度极快。

    眼见战友已退,虎偶那人面色一变,竟不等云冲波转身,已然一般的弃偶而退,反是远方那弓偶,竟是突然加速,直直向云冲波冲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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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真逼出了这一招……”

    微微点头,那大汉淡淡道:“不死者,虽败犹荣了!”

    “嗯?”

    身侧那人一怔,又听大汉道:“我也是才见识到不久,据说是匠门近百年才研得的新杀着……仓卒之下,我都几乎吃了一点小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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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虎、盾两敌先后退走,云冲波却不敢放松,盖今夜一切,委实诡异难明,果见那弓偶冲至一半,又是“碰”的一声,身后那人一般是倒飞而出,所不同者,是他倒飞同时,已在合掌低诵。

    “若以众之所同见,与众之所同闻……”

    似咒非咒,似赋非赋,听得云冲波倒是一怔,又见那两人也是同时合掌念诵,心下愈发不安,虽不明就里,却终归不是好事,长啸一声,便要冲突而出。

    却不料,那三尊自操作者脱离后,便一直僵立不同的战偶,忽地又活动起来,包夹而上,速度更快,杀意如潮且不说,更居然喷火飞刃,杀气激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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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匠门战偶,原是极妙的想法,但却一直两难。”

    若无人操作的“堰偶”,则反应迟钝,应变不足,正如当初帝象先、敖开心所遇两偶,威力固然奇大,但游斗一时,便能找着弱点。

    若有人操作的“线偶”,固然机变百出,但一方面操作者本身已是弱点,另一方面,受限于他们的肉身,线偶也难以作出更快的动作与更强的攻袭。

    “至于说要将操作者本身就锻炼成顶尖高手……嘿,且不说这当中的辛苦代价,若这样作了,匠门的理想与坚持,又算是什么了?”

    这原是匠门一直以来的苦恼,也看似无法克服。但有心者事竟成,更不必说这群人,个个都是心存百窍,灵变异常,终于在某一代上,出现一名天赋之才,找到了将堰偶的威力与线偶的灵活合于一体的办法。

    “当然,办法还有很多副作用,比如说不能持久,又比如说施用一次之后,偶人也会坏至不能复起,必得大修,但,不管怎样……”

    露出着赞许的神色,那大汉道:“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战力将提升何止一倍!”

    “我倒想看一看,面对匠门‘明鬼’之术,不死者,还能撑持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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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武功见识,那大汉都是当今天下顶尖人物,在熟悉他的人群当中,他所作出的判断,根本就可视为“事实”。

    ……所以,立刻,他的脸色,便有了几分难看。

    语声未竭,战斗已然结束。

    方一接触云冲波,三尊巨偶便似被突然抽掉了魂一样,僵立如像,之后,轰然倒下,整个过程,只在眨眼之间。

    “这是,这是最顶尖的魂法啊……这明明是……”

    “……这是东海方士们的不传之秘,东天太山府君役鬼法!”

    接过话头,身边的老朋友做出判断,一张脸更臭的无以复加。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小子还偷偷修习过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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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冲波所用的,自然就是东山当年威压天下,连袁当也没讨到好去的无上魂术,“东天太一圣山府君亲传九幽明真法”。

    在当初,长庚让在他在“九幽明真法”和“浑天宝鉴”当中选择其一,虽然云冲波拒绝了这全部两条提议,表示说自己想要的是“知识”与“见识”,但最后,长庚还是将两路功法的运使方法打入他的体内。

    “一路,还是两路,其实在我并无区别,之所以让你只能选择一路,既是怕你因之而心生轻视,也是怕你分散太多精力,但你既然见能及,我又何必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没有“浑天”的支撑,以“蹈海”之力运使浑天宝鉴,仍是极为不便,而“九幽明真法”则与云冲波之前积累完全不同,所以,学到最后,云冲波还是将两者一并放弃,没有投注过多精力,浑天宝鉴仅有小成:并没法发挥出那种重新定义规则的可怖能力,更不能施展出那些撕天裂地的上段变化,只是帮助云冲波进一步增强了对周围变化尤其是法术运用的感知能力,当初傲云百种遁法,终究无所遁形,正是因此。至于九幽明真法,他更不过初窥门径,九式幽法仅仅练得两式,也用的乱七八糟,不成体统,用九天的话来说那就是:若以此临敌,还不如一刀砍翻自己来得快点。

    但……上阵对敌不成,对上幽冥之物,却有奇效!

    东天太山乃万鬼之都,天下幽冥归处,既所谓“诸夏人死者魂归岱山”,东山当年踏足此处,感悟生死,复凭已杖之力,沟通万古,汲考、谴、役之力,而创九幽明真法,当是时也,乃是汇集天下魂法大成的顶尖境界所在,至于观战两人所以为的“东天太山府君役鬼法”,只是小天国事败后,九幽明真法的的只言片语流露江湖,被有心人整理复建,残枝余叶,又岂能与参天大木相媲?

    匠门三人所用之法,是为“明鬼”,乃是事先拘取游魂,储压偶像当中,若果战事当真不利,则操作者在脱离同时,将游魂激活,以之操作战偶,其优点,是因没有了“肉身”的限制,可以将设计能达的各种威力全开。其缺点,除终究不能持久外,就是对上上位魂术强者时,将被完全投奔。

    但,任谁也没法想到,一直以来都是一刀走江湖的云冲波,竟也会暗中修习役鬼之法,更是位居天下鬼法之首的“东天太山府君役鬼法”!

    几乎是感觉到有游魂气息的同时,云冲波本能出手,只虚虚一抓,已将三具线偶所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