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茶
她其实不是很愿意回家 展眉绞紧自己的校服衬衫下摆，纠结的将那一片小小的布料玩的皱皱巴巴 在她过去的十六年人生中，有十五年都在寻找自己的家，可等她寻找到了的时候，她却产生了一种叫做怯懦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新家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展眉在孤儿院一直是个不太受欢迎的“未领养儿童”，她辗转过不少家庭，被退养过叁次，等她最后一次回到孤儿院的时候，看着孤儿院里的院长妈妈，含着眼泪怯生生的问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可不可以不去新家，就待在这里”她的身上还穿着之前的妈妈带她到商场里买的带着彩虹的T恤和纯白的牛仔短裤，脚趾不安的挤在有些小的橡胶拖鞋里，不抱期望的请求着 院长看她小小一个站在太阳地里，头顶的毛都被太阳晒的发白，歪着脑袋反射性的躲闪着周围对她的观察 她知道这一切不是展眉的错，孤儿院哪怕是天生有残疾的男孩都要比健全的女孩受欢迎 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抚摸过展眉毛茸茸的脑袋，带着动容和哽咽 “好，妹妹留下，留下来陪妈妈” 她在孤儿院的时候一直被“妈妈”叫“妹妹”，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她读书成绩一向不错，尽管在这个小镇上，教育资源并不是很好 直到有一天，孤儿院罕见的热闹起来，众人簇拥着一位被叫做“先生”的人来到这里，这位先生为小星星孤儿院捐赠了一个有叁层楼那么高的图书室，展眉作为大孩子也陪在这位先生身边 连养育他们的“妈妈”身上都带上了大红花，他们被拉着不停的拍照，然后就多了许多食物和漂亮的衣服 这是展眉第一次穿裙子，她的小腿露在外面在太阳下闪着莹润的光，薄荷绿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像花环一般将她簇拥 先生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展眉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是第一次有大人在她面前蹲下和她讲话 他先问 “你的裙子真漂亮，我记得上面没有这个蝴蝶结的，是“妈妈”给你改的吗？” 展眉有些害羞的将手背在身后，有些小骄傲一般挺起胸膛展示着自己胸前的蝴蝶结 “是我自己做的！”，而后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讲话不太礼貌 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是我自己做的…先生…”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不受欢迎的孩子，之前那一瞬间的灵动仿佛不存在 “是吗？”先生不甚在意她的无礼，更像是纵容一般 “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展眉睁着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妈妈叫我“妹妹”…”他们这里的孩子只有临时户口，名字也是随便乱叫，她只知道自己姓展，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先生听到她的名字之后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展眉本以为这些热闹只是昙花一现，等先生离开这里之后，他们总是要回归正常生活，她会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孤儿院谋求生路，或许还会有一天见到先生 她有些憧憬着，等那个时候先生见到她还会认得出来她吗 可没想到的是，这“重逢”会来的这么快 她被叫去妈妈的宿舍，被抱在怀里，妈妈问她 “妹妹你愿不愿意跟先生去新家生活？” 展眉愣住了，先生，哪个先生？而后焕然大悟一般 妈妈紧接着说，“如果你能被这样的家庭领养是很好的机会，你还小，你会接触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展眉其实不懂所谓“不一样的人生”到底代表什么，她为数不多的行李被打包放到了车子的后备箱，是先生身边的秘书替他办好了一切，整个领养过程先生压根没有出现，就好像帮助展眉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局促的坐在轿车的后座，秘书递过来一沓文件 “小姐，先生替您选了个新名字，这里是户籍变更登记表，要是没有问题我们就照着上面的办” 想来是先生特意嘱咐他询问，不然有谁会在意她的想法呢？ 她看着户籍变更人的姓名一栏，看着“展眉”两个字，她忽然觉察了妈妈说的“不一样的生活”到底指的是什么了 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名字，她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本市最有名望的企业家的养女 收养她的新闻甚至在她这个小镇子上都出现了痕迹，整个新闻传媒界像在狂欢一般庆祝他们实际上的主人又一次为慈善业做出了贡献 先生用最少的钱做了一次堪比核弹效应式的广告，毕竟她还有两年就要成年，并且很显然她的名字不会在先生的继承者名单上 先生不缺孩子 当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绝对不是展眉能想到的，她脑袋发懵的坐在一个新锐设计师设计的先锋沙发椅上，光是单独的一个沙发就需要两万美金，更别提它还附带着它的姐妹们一起出现在这个堪称豪奢的空间里 女佣递过一杯红茶，托盘上摆着方糖、蜂蜜、甚至贴心的准备了蓝莓果酱，用于一些习惯北地口味的人自行取用 茶水的温度是刚好入口的合适，可她对茶叶过敏，应该说，她对含有咖啡因的所有饮品都过敏，展眉用双手慎重的托着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具，有些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突然 “让你久等了眉眉”一双大手从展眉的背后附上了她的肩膀 展眉惊的险些将手中的茶水打翻，不慎滴落了几滴在白色的牛仔裤上留下显眼的茶渍 她连忙将茶具放在茶几上，咬着嘴唇赶忙站起，对着来人问好，她在高大的先生面前看起来是那么娇小 “您好先生，没事的我也是刚来” 她有些害羞，讲话的时候眼神总是盯着对方的喉结处，这样的内向久而久之就更不喜欢和别人直接对视 “Marilyn和我说你来好一会儿了，坐吧眉眉”他笑笑，指了指展眉身下的沙发示意她坐下讲话，轻易的就拆卸了她的伪装和一个小小的谎言，他比新闻上说的还要气质儒雅 像先生这样地位的人已经不需要通过每天穿着正装来显示他的地位，此时只穿着休闲的polo短袖和一条卡其色的看不出牌子的短裤，手上还拿着一副手套，身边的女佣有眼色的接过他手里的物品，贴心的为他递上了擦汗毛巾 “来到这里别害怕，就像“妈妈”跟你说的…”他说话很慢，似乎还带有刻意的停顿，好像目的是为了让展眉了解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你有了自己的家，就在这里”他笑着指指这栋房子，眼底纳进了展眉变的表情，深邃的轮廓隐藏着看不清的目的 “你想叫爸爸也可以，想叫先生也随便，我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今年读高叁，或许你们俩会有共同语言”他的动作是那么闲适却给了展眉莫大的压力 “谢谢…”她罕见的卡了壳儿，她知道如果想要快速融入一个家庭，更换一个称呼是最为便捷的方式，她完全有理由叫面前这个男人“爸爸”，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虽然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微笑着和她说话，体贴她的生活，可就是让她很有距离感 她不敢在他面前表现的太随意，仿佛她只要做出一点不得体或者令他不悦的事情就会得到比回到那座孤儿院还要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谢谢您…”她聪明的跳过了这个话题，对面的男人倒是没什么表示 他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并不存在的褶皱，向她发出了邀约 “我在和朋友打球。你要一起来吗？”他指了指侧边的落地窗，正对着一片湿润的草场，远远望过去甚至还有看不见边际的人造湖泊 展眉有些无所适从的摆了摆手 她想说什么可是就好像瞬间患上了失语症似的，她觉得尴尬和失礼，可先生好像不觉得，他随意的摊摊手，拿过女佣手上的墨镜和手套朝着屋外走去，让展眉产生了一种，她拒绝这场邀约似乎对这个男人来说才代表着正确答案这种想法 展眉看着他的背影依旧不敢坐下，果然，男人回头了 “你真应该尝尝Marilyn的茶，味道很不错哦”他笑着说完这句话，没等她的反应，就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坐上了停在门边的球车 不知为何，展眉就觉得先生的这句话，最好是认真的听进去而后照做，在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展眉的视线中后，她坐了下来，安静的将手掌搭在膝盖上，默默的看着那杯茶，而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作者的话：平行世界，里面和眉眉发生关系的所有男人都是西川的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