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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言关系 第82节

    这些年从未与家里联络,突然冒出来一个亲弟弟,他心理上仍未消化,人就在他眼前蹦出来了,恐怖片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少年听了骆恺南的问话,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哪个了,面朝詹子延,好奇地上下打量这个头一次见面的亲哥,问:“你就是詹子延啊?”

    “你懂礼貌吗?”骆恺南冷声训斥,像是守卫的城池有敌入侵,一下进入戒备状态,“滚回家去,你哥今晚有事。”

    少年不吃这套,皱眉反击:“你他妈谁啊?”

    骆恺南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走出电梯,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他甩进电梯,然后抓詹子延出来:“别理他。”

    少年气得大叫:“我找我哥关你屁事啊!”

    詹子延今晚的正事还没开头,又斜生出如此棘手的事端,大脑已经超负荷了,无法同时应对两个人,想来想去,决定先处理更紧急的那桩。

    于是他拖住了骆恺南的胳膊:“恺南,让我跟他谈谈。”

    骆恺南回头,脸色迅速变沉:“不是说好了跟我谈吗?”

    詹子延:“我们明天谈也行,不急的,他这件事比较急。你……能回避一会儿吗?”

    骆恺南没回答,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漆黑的瞳仁内逐渐漫上失望的潮水,涌动着,翻腾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黯然走入电梯,按下通往一层的按键。

    詹子延急了:“我的意思是回你房间,不是让你去外面,恺南——”

    电梯门完全合上,骆恺南只字未回。

    显然生气了。

    詹子延想从楼梯间追下去,却被少年拽住了:“我等你俩小时了,还没吃晚饭呢,哥。”

    无名的委屈与怒火冲上心头,他用力甩开少年的手,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罕见地大吼:“我不是你哥!”

    他只要骆恺南,不要这些敲他骨、吸他髓的所谓“家人”。

    詹子延转身就冲下了楼。

    然而当他赶到楼下时,骆恺南已经不见了。

    他满小区地寻找,四处奔走,接着跑出小区,来到他们刚逛过的后街上。

    夜市正热闹,人群攘来熙往,压根无法分辨。

    他拨出几通电话,统统无人接听,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某个行人走路没注意,撞到了他的肩膀,他趔趄了几步,魂不守舍地站在路边,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发呆,不知何处去寻,也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浑身发冷,握着的手机终于震动了。

    詹子延迫不及待地举起来,看到那个名字时,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恺南:「谈好了喊我。」

    他搓了搓被风吹凉的脸,回复:「好,我尽快。」

    十分钟后。

    电梯门再度打开,蹲守在门旁的少年蹭地站起来:“你怎么去那么久?我腿都蹲麻了。”

    詹子延没回答,把手里打包的盒饭递给他,然后打开了家门。

    少年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跟着他进门,鞋也不换,在干净的地板上踩出了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詹子延回头看见了,皱眉:“换拖鞋。”

    少年满不在乎:“拖个地不就行了。”

    詹子延坚持:“不换就出去。”

    他毕竟是老师,严肃起来能唬住学生,少年条件反射般地脖子一缩,边找拖鞋边嘀咕:“你们城里人就是死讲究,我在家都不换的……”

    詹子延这才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确实没有进门换鞋的习惯,因为家里是水泥地,踩脏了拖地就行。

    少年身上的夹克衫也不怎么干净,有许多道洗不掉的水笔划痕,包裹着黑黑瘦瘦的身体,土里土气的。

    很像曾经刚进城的自己。

    詹子延心中默叹,转身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丢给他:“穿这双吧。”

    “哦。”少年刚穿好,一道橘影便火速奔赴而至,好奇地围着这个陌生来客打转。

    “啊!!”少年突然惊恐地大叫,粗哑的嗓音拔得又尖又细:“走开!快让它走开!!”

    南南也吓傻眼了,这辈子没见过不为它倾倒、反因它尖叫的奇怪人类。

    詹子延连忙把它抱进卧室,喂了半根猫条,才哄好深受打击的小猫咪。

    重新回到客厅时,少年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吃晚饭了,恢复速度相当快。

    骆恺南仍在外边等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避寒的地方,詹子延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挨着少年坐到沙发上,直切主题:“你叫什么名字?来找我干什么?”

    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嘴边一圈油光,鼓着腮帮子回:“我叫詹前锦,刚说过了,爸让我来找你要钱。”

    詹子延:“他怎么不自己来?”

    詹前锦:“我咋知道。”

    八成是觉得身为父亲上门向弃子讨钱太丢份儿,所以让小的来跑腿。

    詹子延没法对这个未成年做什么,只能说:“我告诉过他,不会再给钱了,你吃完就回去,明天应该还要上学吧?”

    詹前锦听了这话,放下了盒饭,头发像短毛刷似地直立着,给人感觉浑身是刺,闷声说:“我没在上学了,前几个月初中毕业就进厂了。”

    詹子延惊讶:“为什么不读了?”他先前每个月往家里打三千,绝对能供一个孩子读高中了。

    詹前锦白了他一眼:“我脑子笨,读下去也考不上大学,哪像你这么聪明啊,大教授。”

    詹子延:“谁告诉你我是教授的?”

    詹前锦:“爸妈说的啊,他们整天说‘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你哥读书那么好,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肯定是不用功’。每次考差了都揍我,可我他妈就是笨啊,我有什么办法?”

    十四五岁的少年没多少心眼,有憋屈就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也不管面前人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哥哥。

    詹子延从见面起就觉得,詹前锦对他有股莫名的敌意,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这股敌意从哪儿来的了。

    詹前锦看到他这个成绩优异的哥哥,就想起自己总被批评责骂的笨脑子。

    而他呢,看到詹前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就想起自己被遗弃的十几年。

    总而言之,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差,谁看谁都心里刺痛。

    但归根结底,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詹前锦的错。

    少年发完了牢骚,三两口把剩下的饭菜吃了,倒是很节约,一粒米也没浪费,菜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詹子延提起他发白的帆布包,仁至义尽地帮他拍了拍灰,然后下达逐客令:“好了,你要么今晚回去,应该还买得到车票。要么出去随便找家宾馆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詹前锦撇了撇嘴:“难怪爸妈骂你没良心,亲弟来了都不让住家里,还要赶我走。”

    詹教授面上迅速结了一层寒霜,显露出学生们最惧怕的神态:“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对你说的,但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你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我没义务收留你。”

    詹前锦大概是外强中干的性格,嘴上一口一个“他妈的”,见他板起脸真要生气了,又秒怂了,接过自己的帆布包,嘟嘟哝哝地往门口走:“不让住就不让住呗,谁稀罕,这么凶干什么……”

    詹子延不是真心想凶他,从柜子里拿了几包上回给学生买的零食,塞进他包里,说:“车上吃吧。”

    詹前锦粗声粗气地回了声“哦”。

    真够没礼貌的。

    詹子延不跟小孩子计较,顺嘴问:“你打算今晚就回去吗?”

    詹前锦皱眉:“你又没给我钱,我怎么回去啊?肯定是打几天工赚了车费再回去啊,这么蠢的问题都要问,亏你还教授呢。”

    少年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比哥哥聪明的地方,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把詹子延都说懵了一瞬。

    “家里没给你买回程车票的钱吗?”

    “爸说讨不到钱就赖你家,去你学校闹,总能拿到钱的,我可不干那么丢脸的事儿。”詹前锦颠了颠自己的背包,拉紧背带,昂起头说,“听说晋城收入高,我可能两三天就赚够钱回去了,再也不来你这破地方——”

    詹子延拽住了他的背带:“那你今晚住哪儿?”

    詹前锦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现实问题,过了一秒,再次昂首道:“老子自有办法。”

    还“老子”呢,就是个自尊心强的小屁孩儿。

    詹子延无奈地掏出手机:“算了,我给你订票,今晚就回去。我看看最近的一班车……八点半的,可以吗?”

    詹前锦却眼神闪躲起来:“我不要今晚回去。”

    詹子延奇怪:“为什么?”

    詹前锦又逮着机会骂他:“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今天刚来,没要到钱就回去了,爸妈肯定觉得我没努力要啊,我不得挨揍吗?”

    詹子延怔了怔。

    某些糟糕的回忆涌上来,他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共鸣:“嗯,他们打小孩……挺疼的。”

    “是啊……”詹前锦似乎也想起了某些害怕的事情,眼中浮现出不安,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我晚两天回去他们应该就不打我了,过夜就去公园好了,我来这儿的路上看到一个挺大的公园。”

    詹子延一时语塞,动了点恻隐之心,但没有强烈到留詹前锦住下。

    这不是他的责任,他不该自找麻烦。

    好在詹前锦也没打算求他,最后嫌恶地睨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我来之前还以为你住别墅呢,原来也就混成这样,读书好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凭什么爸就偏心你……还让你养猫。”

    詹子延听到了此生听过最荒唐的笑话,实在忍不住,问:“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偏心我了?这和养猫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詹前锦突然大喊,听见楼道内传来自己的回声,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不淡定了,又迅速降低了音量,扁了扁嘴,说,“爸说读不好书,不能养猫,会分心。”

    詹子延奇怪:“你想养?可你不是怕猫吗?”

    詹前锦低下头,半张脸埋进夹克衫毛糙发黑的领子里,瓮声说:“以前不怕的,自从他把我捡的小猫丢进河里淹死了,我总是梦到它来咬我,才开始怕的。”

    作者有话说:

    詹小弟:凭什么我不能养小猫,呜呜。

    骆小南:他为了弟弟把我赶出家门,呜呜。

    南南:喵喵(罐罐)

    詹老师:一人带三弟,谁懂我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