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36节
崔凝仍未全面理解什么叫做“那方面不行”,但见其他三人都一脸惋惜,她也连忙装着很是惋惜的样子,免得再被灌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乎整个酒楼的人都在看楼下那几个说话的人,直到他们先后进入雅间。 李逸逸收回目光,“下雪正是赏梅天,我家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明日都来我家里玩吧?”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崔凝想到明天有约,只好道,“我明日还有事情,就不去了,改日再聚吧。” “什么事情?”李逸逸有点不太高兴,像她们这么大的娘子,天大的事情也就是走亲戚而已。 “家里给我找了先生,明天要见先生呢。”崔凝道。 “怪不得你进步的如此之快!”谢子玉恍然大悟。 崔凝刚刚入学的时候基础远比不上她们,但是很快就赶上进度,教她们好生吃惊,以为她天资过人,没想到是私底下偷偷补习了。 “你们家真是严格。”李逸逸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崔氏家风严谨是满大唐都知道的。 崔凝但笑不语。 天色渐黑,几个人便从酒楼里出来,各回各家。 翌日。 崔凝天不亮就穿戴好坐在屋里看《案集》,等着符远前来。 青禄无奈。“娘子今日不用去上学,怎的起这般早?” 以前崔凝都是天不亮就起,好不容易才将作息从老年状态调整到小姑娘状态,今日难得不用起早贪黑,结果居然她三更就醒了!青禄也只好跟着起来伺候。 “我今日有事要出门。”崔凝道。 青禄用手掩着偷偷打了和呵欠。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裳,“这几日雪下个不停,娘子要多穿一些,免得着凉。” 崔凝每日早晚都要关起门来打一套拳,所以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大冬天坐在水上学舍一动不动的一两个时辰会感觉到冷之外。平时并不是很惧寒。 但是青禄见过崔凝从书院出来时被冻得青头紫脸的模样,至今还心有余悸,坚持要给她穿三件袄。 崔凝拗不过她,只好乖乖任她摆弄。 原本一个清瘦的小姑娘,愣是给青禄打扮成了一颗球。再加上一顶毛茸茸兔毛帽子,那帽子有点类似虎头帽,两侧还缝了两个大绒球用来护住耳朵,再加上厚厚的手捂子用丝缎搓成的绳子连起来挂在脖子上,不戴的时候吊在身前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实在太有喜感了。 吃饭的时候,崔玄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难得赞了一句。“今天打扮好。” 早饭后去给凌氏请早安,结果一家子笑的前仰后合,把青禄好好夸了一顿。 崔凝无语。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好吗?穿的这么厚,抬不起胳膊,迈不开腿,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 待到符远过来,免不了又被调侃了几句,害的崔凝头一次出去查案的兴奋劲都消减了一半。 外面北风呼啸。马车里升了暖炉,一点都不冷。崔凝觉得自己被衣服固定住了,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还有原来觉着很宽敞的马车,现在居然觉得有些拥挤,她忍不住把帘子拉开一点吹吹风。 马车行驶在朱雀街上,崔凝奇怪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武惠的家不应该走这个方向吧? “我正要与你说。”符远抬手把窗子关上,顿了一会儿才道,“武惠找到了。” “是吗……”尽管有一点点失望,但她更庆幸,“没事就好。” “她死了,在武家的井里。”符远道。 崔凝倏地瞪大眼睛,“死、死了?被人害了?” “前日就发现了尸体,但官府一直瞒着。今日才查清楚,她是自杀。” “怎么可能,她那样好强的人,怎么会自杀?”崔凝不相信。武惠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好强,凡事为了争个名头,情愿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在那群女孩子中间,这样的性子固然不讨喜,但说她坚韧刻苦,谁都不会反驳。 符远拍拍她的头,“正因为她是那样好强的人才会走极端。” 符远得知此事之后,明里暗里打听得仔细,也设法看见完整的卷宗,武惠是自杀无疑。 “过刚易折。”符远安慰道,“莫伤心了,她既是这样的性子,这就是她的命数。” 伤心,倒是不至于。崔凝目睹过整个师门惨遭屠戮,目睹过祖母被人暗害,她已经不再会为了一个不怎么想干的人伤心。 仿佛经过哪些变故,崔凝的心就变得冷酷起来,也没有那么多慈悲,只不过一个整日在眼前晃悠的人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仍是令她有些缓不过神。 崔凝摇头,“我没事,武惠为什么自杀?” 符远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想必你也知道她的那门婚事。其实武夫人虽然刻薄,但在婚姻大事上倒是不曾苛待武惠,原是给她说了一个书香门第,男方今年二十岁,已是举人,还打算明年考进士。男方家里也厚道,打算在春闱之后再定婚事,只是武惠心气高,觉得那家太穷,门第又低,所以死活不愿意嫁。” 说到门第,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武惠家里虽与圣上的关系已经出了九服,但只要能沾上一点,也就论的上门第了,要不人家一个书香门第哪怕穷了点也不会想娶一个侍卫伍长的闺女。 武惠心高气傲,觉得自家是皇亲国戚,自己生的好看,才德不缺,将来至少也应该嫁个各方面都相当的男人,于是武夫人费了好大心思相看好的人家,却被武惠认为是对自己的侮辱,说话自然就不太中听,把武夫人气的摔桌砸碗。 武惠的亲生母亲倒是个明白人,心知武夫人这是真心实意的照顾武惠,于是大冷天替女儿跑去正房跪着,祈求武夫人原谅。 生母如此做,不仅没有让武惠回心转意,反而觉得她眼界窄,自甘下贱。 因这桩事,家里闹的乌烟瘴气,武惠的父亲正逢官场不顺意,心中更烦。而兵部侍郎夏大人的一个妾一年前难产过世,之后就没有纳妾,整巧前段时日传出夏夫人想为夫君物色一个机灵乖巧的女子伺候,武惠的父亲便动了心思。 不是想嫁高门?兵部侍郎的门第够高了吧! 武惠的父亲既然做了主,武夫人就只好操持此事,趁着去上香的时候带着武惠给夏夫人相看了。夏夫人虽觉得年纪小,但夏大人也一大把年纪了,那方面的需求本就不多,况且武惠来年虚岁也就十五了,房事无碍。夏夫人对武惠的品貌都很满意,还特地反复询问武夫人,这样标致可人的女孩子,家里条件也不差,真愿意到她家来做妾吗?武夫人自然答愿意。 此事就算是口头定下了。 不知道是《案集》看多了还是怎么回事,崔凝始终不能相信,“就这样便投井自尽了?” “她知道后就收拾东西逃走,结果被家里侍女发现了,武夫人便将她软禁在院子里。”符远看着她道,“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她一时想不开,投井了。” 这三天里,武惠想了些什么,崔凝不知道,可这是若是摊在她身上,一定不会这样轻易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符远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微微笑道,“你摊不上这种事儿,这天底下能教你做妾的,怕是只有皇帝了,可如今陛下是女子。” 别看崔道郁现在只是区区七品官,崔凝要是不想嫁给皇家,清河崔氏顶着谁也不敢强迫她。不过有好就有坏,身为崔家女,她自然也不能喜欢谁就嫁给谁,除非她看上的人各个方面都配得上清河崔氏。 要是在十五年以前,作为这种大族之女更没得选,因为高门大族一向都相互通婚,极少与其他不见经传的姓氏谈婚论嫁,近年来这些大族的女儿才偶有低嫁。 “魏五哥快要回来了吧?”崔凝忽然问道。 符远想做的事情,机关算尽也要去做到,但他也并不是个气量狭窄的人,崔凝此时念叨魏潜,他丝毫未有不悦,反而调侃道,“就知道想你魏五哥,怎么不见你念叨念叨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念叨过!”崔凝之前想到符远的次数可比想魏潜多多了,因为他挺像她最喜欢的二师兄。 符远笑着道,“按说明天就会到,只是风雪如此之大,时间算不准。” “我得先献殷勤,明日去接他。”崔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狗腿的机会,说不定魏潜就被她感动了呢? “明天你到酒楼来,我会派小厮在城楼上盯着,一旦确定他到了,我就带你去城门候着。这样又显得郑重,还能偷点懒,你说呢?”符远笑问道。 崔凝抚掌道,“哎呀,还是符大哥聪明。” 马车停下。 崔凝在车里憋闷的厉害,于是率先下了车。 外面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崔凝刚把手揣进手捂子里,就听见头顶上一个微冷的男声道,“你就这样献殷勤?” 崔凝一怔,猛的回过身去。 第五十一章 乖乖不哭 细雪中,魏潜坐在马背上,玄色大氅、墨色眼眸,仿如令人沉溺的深渊。 他宽阔的肩背上落了一层雪,翻身下马的时候抖落一片纷纷扬扬。 “五哥!”崔凝欣喜的扑过去,谁料脚下一滑,噗通一声趴到了地上。 这是酒楼整理出来给客人放马车用地方,下面铺上了石砖,每天都会有人清扫干干净净,方才下了一点小雪,地上特别滑。 崔凝穿的笨拙,在地上蠕动爬不起来。 魏潜再她面前蹲下,手递了过来。 崔凝不假思索的抓住,被他微一用力便带了起来,整个人贴在他的臂弯里。 “符大哥说你明天才到呢,怎么今天就到了?”崔凝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魏潜松开她,伸手拨了一下垂在她前面的手捂子,不答反问,“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都是青禄给我穿成这样!”崔凝想起方才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感觉,就是一阵面红耳赤,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魏潜笑了笑,俊颜上仿佛冰层消融。 “回来的挺快。”符远迎过来。 “嗯,一回来就听见你在教人糊弄我。”魏潜道。 符远哈哈一笑,“走吧,进屋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崔凝像个尾巴似的跟在魏潜身后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将武惠死亡带来的那点阴霾全部都抛诸脑后。 暖阁里烧着火炉,一进门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魏潜解了大氅挂在衣架上,便听崔凝在那边对青禄道,“我也脱一件。实在太热了!” 青禄只好领她到屏风后面脱了一件棉袄。 崔凝顿时觉得被松绑了一样,加上心里高兴,走起路来感觉都打飘,恨不能飞起来的样子。 青禄也懒得提醒,反正自家娘子在生人面前端的一副好架势。她就不管着管那的讨人嫌了。 “五哥,你给我的案集我都看完啦。”崔凝跑过去坐在魏潜旁边,“还做了好多注解呢,你何时有空帮我看看吧?” “好。”上了酒菜,魏潜见有一道汤,便揽袖盛了一碗。“待我明日述职之后便节休了。” 崔凝这下更高兴,赶紧约他,“那我后天来找你吧?” 符远道,“你魏五哥出门大半年,须得同父母说别来之情。” “那大后天呢?”崔凝忐忑的看向魏潜。 迎着这么祈盼的目光。魏潜只好点头。 崔凝又欢实起来,“我前日还见过魏大人和魏家大哥,你们长得真像。” 崔凝不认识魏潜的大哥,但她觉得既然唤他魏五哥,那理应唤他的兄长一声“大哥”,虽然那位大哥年纪比崔道郁小不了多少。 “我几位兄长模样都很像。”魏潜把手上刚盛好的羹汤递给她。 崔凝顺手接过,埋头吃了半碗,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寒气都被热乎乎的汤水逼了出去。舒畅极了。 “刚刚回来怎么就来了酒楼?”符远看着魏潜的神情,心里有了一丝不太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