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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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桓本以为男子是忠君才不得已出此和谈下策,想要尽快去寻太子,听到后面的话,气得结舌:“你、你,你林从安简直白读圣贤书,既不忠君,也不为民,不仅枉费廉公昔日向我举荐之心,连我也白长这双眼,还对你多有赞赏和看重。” 林业绥均一笑置之,不徐不疾道:“自汉代世家豪族开始与皇权分掌天下始,多少帝王都是士族动手杀的,士族何时懂得忠君二字?论为民,天下田地数万顷,世家占九分,士族眼中又几时看见过天下万民?我以往读圣贤书,忠君为民皆是为了博陵林氏,既东宫已到如此地步,再费力也难分输赢,何不选个胜算大的。王烹已随我一同写信给新帝,指认东宫谋反,我劝王将军也尽快割席,莫要拉着太原王氏跳入深渊。” 王桓咬着一口黄牙,愤而怒骂:“那个逆子,他竟敢辱没我王氏的家风!” 太原王氏族训:[不弑君,不妄言。] 林业绥冷漠待之。 “为王将军卸甲。” * 金乌西坠时,庭院点起灯来。 仆妇来来往往的烧水、提水,西屋里的人更是进了又出,无不扼腕叹息或是焦虑摇头。 在外间的红鸢点亮烛台,立即便吹熄火绒,用手护着火,走到内室去,将坐床旁的羊头铜灯亮起。 柔和昏黄的一囊火光下,便见疼了整日的女子冷汗涔涔,鬓边与额角的乌发被打湿,细长的手指也死死抠住矮几边沿,不点而朱的唇也失了血色,贝齿也早已合不起来,唇齿微开,竭力喘息着,发出极弱的“嗬嗬”声。 红鸢忙放下烛台,拿起小几上的帕子给女子擦汗:“大奶奶要是疼,便喊出来。” 不断收缩的疼痛越发强起来,间隔也一次比一次短,胎儿就快要进产户了,浑身都变得粘腻的宝因已快坚持不住,只能咬舌尖来保持清醒:“稳婆和...带下医怎么还没来?” 红鸢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想起外面那些拦人的禁卫,只能模糊回道:“玉藻姐姐已亲自去了。” 阵痛要将意识模糊之际,宝因掐着手指,咬舌尖的力道也愈大大起来,微微偏头望向夜色,没由来的感觉一阵凄凉。 在这种无助与绝望快要淹没女子的时候,一道雀跃的声音使得火苗颤动:“来了!来了!” 红鸢一瞬间便抬起头,欣喜看过去,稳婆和带下医前后走进来。 宝因瞧去一眼,忽觉稳婆有些陌生,只是烛火闪烁,不太真切,正想问时,人也瞬间失了力气。 稳婆被吓了跳,蹲下看了看产户,连骂带吼道:“还不快把绥大奶奶扶过去,胎头都已经瞧见了。” 两个仆妇赶紧合力扶起女子躺在四面无围的产床上,又搬了同高的桌几在一旁,将三四个烛台放过去照亮。 侍婢纷纷端着热水和干巾帕进来。 宝因神思已经有些混沌。 带下医简单探脉后,立即催促:“可有熬煮好的汤参?” 红鸢见离得最近的玉藻心不在焉的,也顾不得喊她,连声说有,然后转身就去端来,跪在产床旁,一匙匙的喂进去,同时也润了女子干巴巴的唇肉。 没一会儿,便发动起来。 咬破的舌尖泛着丝丝的疼,宝因咬牙,握着子安贝,随阵痛用力,痛感散去,便歇息,如此几番下来,产户被胎儿一点点撑大。 而玉藻早已游离,满心想的是那郑大郎一听胎儿快出事,急得跟什么似的,二话不说去请稳婆,便连带下医都是宫里的。 直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才唤回了她。 躺在产床上的宝因也卸去所有力气,任由仆妇侍婢擦着下身,即使困乏极了,也始终不愿合上,一直望着稳婆手里所抱的襁褓。 她用尽一切的努力伸出手去,突然很迫切的想要看一看这个孩子,杏眸泛着水光,随后便有泪水滑入鬓发之中。 稳婆闪了闪,似乎有意不让女子得逞,笑道:“还得先去给郎君洗身,然后再抱来给大奶奶瞧。” 没等宝因说话,仆妇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玉藻的嘶吼声。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要抱三郎去哪里!” “把孩子给我!” 稳婆的声音变得尖刺起来,没好气的说:“五公主的子嗣,自然是要抱去给太后。” 玉藻脾气上来,直接就要上去抢,院里的其他仆妇也纷纷挽起袖子想要帮忙,稳婆也不怕,耻笑一声后,便有两三个带着长戈与横刀的禁卫从院外走了过来。 对峙之际,原本在屋内给女子排出体内残留秽物的仆妇匆匆跑了出来,双手还满是血污,冲还没离开的带下医喊道:“大奶奶昏死了过去!” 转瞬,玉藻就已泪眼模糊的冲进内室。 作者有话说: 昨天出去办了一天的事,没来得及更,留评发小红包补偿~ 第129章 呜咽 刚下过一场蒙蒙细雨的天色被衬得鲜新, 窄小的竹叶上盛着几滴雨珠,微风一拂,便掉入草色泥土之中,化为虚无。 又见那怪石嶙峋, 潺潺溪水, 春波荡漾。 玉藻无精打采的坐在堂前台阶胡床上, 手里拿着蒲扇, 扇着黄泥炉子里的火,阵阵药香飘满院子。 没一会儿, 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吸吸鼻子, 拽出一小截袖子, 没有章法的乱擦着, 不敢弄出哭声,怕惹得屋里的人又想起那事伤神。 正摸着泪呢,红鸢提着刚抓好的药包从院外走来, 看见阶前熬药的人,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走过去,小声道:“怎么又哭了?可得小声些, 要叫大奶奶听见, 岂不白费心思。” 玉藻心里明白,拿粗麻布裹住泥炉的短柄,手忍不住的颤抖, 最后好不容易将黢黑的药汤倒进漆碗中后, 不放心的叮嘱:“那药给我, 这个还是你端进去吧, 记得好生盯着大奶奶喝下,得亲眼瞧见她喝才成,我先去那边哭哭。” 红鸢认真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那日都顾着大奶奶,便叫稳婆毫无阻碍的直接给抱走了,对面这人始终都怪自己没有护好刚诞下的郎君。 西北林业绥所亲写的那封文书送到兰台宫李毓案前后的不久,围府的三百禁卫也被撤走。 她叹息一声,擦擦眼角的水迹,手里抓了两方厚实的粗麻布,弯腰端起药盏,去到屋里。 而内室只听玉音琅琅。 望进去,有女童跪坐在书案前的锦席上,腰背挺得笔直,案面摆着打开的竹简,而清瘦的女子则跽坐于一旁,手指轻轻落在被抚光滑的竹片上,眉眼温柔,声音似清风拂柳条那般轻声细语,清脆悦人:“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紧着女童像是听会了般,毛遂自荐的要念剩下的。 宝因仍没光彩的眸子弯成月牙,伸手摸着女儿的发顶,点头应允。 林圆韫念了两句“相彼鸟矣,犹求友声”,便被难住。 宝因接着一字一字的念给她听:“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林圆韫朦朦胧胧听着,跟着念了遍,然后问:“这是何意?” 宝因耐心解惑:“鸟鸣是为求知音,连鸟雀都尚且如此,我们人又岂能不去知重情义。”顿了一刻,迟缓道,“请求神灵聆听我愿,赐我和乐平静。” 林圆韫是个好学的,听过一遍,自己便能读,当下就研读起来。 红鸢瞧着,露出个欣慰的笑。 自从女子产后昏死醒来后,便躺在榻上不言不语好几日,泪珠也一直不停的掉,鬓发整日都是湿的。 这些时日,身子更是被药一直给浸润着,精气神再没好过。 也就是前日大娘子林圆韫许久没见过母亲,吵着闹着要来西屋这边,她们实在劝不住也拦不住,只能无奈看着人跑进内室。 随后,女童趴在榻边,拿出一卷竹简,委屈开口:“娘娘,这字念什么?阿兕不会。” 从那时起,女子不再哭,耐心教养儿女,宛若被人夺子从未发生过一般,但她们这些侍奉的也不敢多说话,怕一不小心就扯到那块被剜走的肉。 在林圆韫开始伏案练字时,红鸢端着温到刚刚好的药汤入内,放去小榻上:“大奶奶,该喝药了。” 担心药味会熏到孩子的宝因侧头看去,稍动动弯曲的腿脚,而后抬手,由侍婢扶着起身,走到坐床边,端起碗盏,默默把苦药喝了,然后拿帕子擦去药渍,如往常,不说一语。 许是她强撑起来的精神,只够安抚林圆韫。 红鸢便也不多言,只是尽心侍奉,捧上蜜饯。 宝因瞧着那果脯蜜饯愣了神,眸光荡漾,有水泌出,然后赶紧撇过视线,轻轻摇头。 红鸢皱着眉头,有些不明白,悻悻放回原处,琢磨过后,立即懊恼起自己来,女子素日里极少食用这类蜜饯,也就临产那日为了攒力气,会多吃一些。 还没能内疚几时,外面进来一个侍婢,焦急说道:“大奶奶,姮娥院那位好像已经不大好了。” 宝因攥着帕子的手指猛然收紧。 * 绘有博陵山水的车驾从明德门缓缓驶入建邺城,经过长乐坊时,短暂停了下,童官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大爷,可要先回府?” 得知贤淑妃生夺人子那日,车内男子站在江淮郡王的官邸中,望着建邺的方向不置一言,却能看到被生生逼到充血的眼睛流着热泪。 直至夜深,人才行尸走肉回了屋,寻医瞧了发疼的眼。 他们也刚从其封地吴郡赶来。 林业绥阖目,痛感仍还清晰,他将情绪掩好,装作无事般道:“先入宫。” 童官不敢置喙。 随即车驾沿着道路进了兰台宫,在阙门下车后,去的也不再是帝王起居之所长生殿,而是含元殿。 无所事事的李毓正坐案后,见到男子进殿来,立即拿起文书来,低下头去看,就是不搭理。 “臣。”林业绥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要他主动俯首称臣,黑眸微合,遂拱手,嗓音毫无温度的道,“拜见陛下。” 李毓这才畅怀起来,甩下一个字都没看的文书,学着每个帝王都会关怀臣子的话术:“林令公路途辛劳。” 林业绥的声音温和却疏离:“皆是臣该做的。” 李毓已无心关注这些,满心满眼都是那件心头大患,语气带着敬意:“令公可知李乙在何处?” 林业绥淡言:“臣无能,尚未查到。” 闻得此言,李毓脸上神情瞬间变得阴狠:“听说令公去了一趟吴郡的江淮郡王府,又是为何啊?” 料到有此一问的林业绥从容抬眼,道:“江淮郡王传书于臣,自言李乙曾出现在吴郡,为君分忧,臣不敢懈怠,便在回建邺的途中,顺路去了那里,探查一番,未寻到踪迹,又怕陛下觉得我多日不回,存有冒犯之心,急忙出发赶到建邺来。” 李毓寻思一番,江淮郡王与东宫虽算不上是亲密,但也能说上几句话,不过瞧不出来多好,因此他每每都不能以此来绊倒东宫。 况且吴郡有矿产能铸兵戈,李乙未尝不会去那里。 想到这儿,他赶紧命令人去吴郡周边搜寻。 下达圣意后,李毓的心头病也被削弱一些,终于记得殿内还站着一人:“林令公为西北战事劳累,其夫人又刚诞下胎儿,便在府中多歇歇,也能陪夫人,先不必去尚书省上值,亦没有什么政务是能用得上尚书令的。” 说罢,又恍然道:“哦,还有林令公之子的事,因五姐托梦于太后,诉其无香火可享,念及令公曾与五姐有姻缘,林夫人也是因五姐去的林氏,思来想去,再没有比林氏儿郎更合适的,想来令公还未见过,其实林夫人也不曾见过,那稳婆办事急躁,急忙忙就抱来了,显得皇室多无情。我瞧了几次,那眉眼间倒是极像令公。” 李毓说这话时,便恍若在说自己只是取走一个物件,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