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天
黄昏记得以前看着名作家路遥写过一篇文章，名字叫早晨从中午开始，是路遥最后一部小说平凡的世界的创作谈。路老先生写完这篇文章之后就去世了。 可以这么说，路遥的去世，中国现代最后一个传统的文人走了。最后一个对文学保持着敬畏，并且顶礼膜拜的苦行僧走了。 同路遥先生一样，黄昏的早晨也是从中午开始的。 春眠不觉晓，梦中有小鸟。等到阳光从轩窗投射进来，黄昏就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个时候一看表，大概是中午十点钟模样。这个时侯离吃午饭还有两个小时时间，也干不了什么事情。 自从牛歌舞剧的演员选拔完毕，院子里也清静下来。在这一个月时间内，公司也没有什么大事。 林玉婷的整部剧本的歌曲已经写作完成，现在正进入配器和编舞阶段。演员们都交给一个中央歌舞剧团的退休老师训练。反正他们都有舞蹈功底，训练起来都很容易。倒是王茹和孙芊芊的基础差点。不过，她们的舞蹈部分不多，主要是唱歌，也就可以做一做南郭先生，滥竽充数了。反正观众要看到不过是她们的明星脸。 吴青云回上海去准备和楚翔的婚礼去了，日子定在五一。现在是三月中旬，也就是，黄昏必须在剩余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尽快结束手头的两本书，开关而出。 时不待我。青春短暂。 十点到十二点时间是抄袭天龙八部的时间。反正做这事很简单，只需要不停地打字就行了。启点那边，天龙八部已经进入vip销售。故事情节也推进到枯井底，淤泥处。段誉和王语嫣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读者都舒了一大口气，皆大呼过瘾。本来，刚开始的时候，读者对穿花蝴蝶般出现的人物意见很大，都发出“究竟谁才是主角啊”的疑问。本来，黄昏也做好了被读者痛骂甚至扑街的心理准备。就算被读者骂死，就算这本书销量不好也要写下去。只有写完这本书，射雕系列才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只有写完这本书，金庸先生的武侠体系才能完整地建立出来。 以前，黄昏在看金庸先生的小说时只感觉他的书非常好看，文笔和故事情节优秀得让人高山仰止。现在突然感觉，其实，金老先生最优秀最伟大的地方是凭空建立起一套完美的设定，建立起一套武侠写作的标准。从他开始，以后的作者不管写的如何优秀也不过是在他设定的范围之内鼓捣。 开创才是大师应该做的事情。 毫无疑问，黄昏现在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挟金先生之余烈，将这一整套在这个世界建立起武侠效果的评判标准。 他知道，等天龙八部这本书一出完，其他写武侠小说的作者可以休息了。 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或者对错参半吧？(电脑阅读） 至少，有很多武侠作家要失业了，要转行了。 每小时一万字地抄袭，打字速度并不快，或者，黄昏仅仅是在享受那种文字从指端流出的快感。这一过程是美妙的，只听到“噼噼啪啪”的键盘声响声一片像是在打机枪。几乎不用思考，也没必要思考。一个灵魂在心底复活了。指挥着自己的手，让一个个人物一一出现。演绎他们的人生，生存、死亡、挣扎、呐喊、快乐或悲伤。 这是一种展示，黄昏有点迷茫，这些人的人生究竟是为什么。故事还是那些故事，人物还是那些人物。重复过一千年一万次，从第一个字开始，他们的人生都是注定的。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前进，像蛾子飞向那盏最后的油灯。 乔峰在第一次看到段誉大笑时，在抱着阿紫走在塞外草原时，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命运吗？那个叫阿朱的姑娘，那片宁静的湖泊上，她知道自己会死在自己最心爱人怀里吗？还有那个浊世佳公子慕容复，他会知道自己最后会坐在坟墓上等到着孩子们的朝拜。而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仅仅是那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小丫头吗？ 应该都知道的。从第一个字开始，他们都知道。 但还是起劲地活着。 这是黄昏每个上午都要写出来的故事。 中午的饭菜味道不错，不过刚起床不久，胃口一般都不太好。黄昏以前爱做运动，食量一直不小。顶峰的时候每顿可以吃八两米饭，一斤肉，四个一两点馒头。现在因为长期不运动，食量锐减，居然只能吃二两米饭了。身体也很快地消瘦下去。但胡子和指甲却是疯狂地长着。晚上睡觉一发热，头皮痒得难受。他以前一百三十多斤，闭关一个多月，小肚子不见了，身上再找不到半点脂肪。现在大概只有一百一十多斤吧？而且，在桌子前坐得久了竟然有点心慌的感觉。 发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黄昏开始有计划地锻炼身体。 屋子内的空间有限，太剧烈的运动也做不了，只得弄些简单的。吃过午饭再休息一个小时，看看书，然后就开始一百个掌上压，再将自己挂在门楣上来两百个引体向上，等弄出一身臭汗后，才又开始新的工作。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后患，汗水出多了，身体就臭得不行，也痒，却不敢去抓，怕抓到脖子上肥沃的土壤。有一日，黄昏一甩袖子，居然从袖口里甩出一个硕大的蟑螂。这让大极大地汗颜。看来，古时候王猛同学和符坚同志扪虱而谈是确有其事的。 将来，如果黄昏也写出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没准后世史学家也会传为美谈古有王猛扪虱而谈，今有黄昏伏蟑创作。 下午的时间全是情人这本书的。黄昏地写作计划制定得很严密。先是弄出一个故事梗概，用三千字将大体的故事情节写出来。故事的大概是这样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因为越南一直都是法国的殖民地，所以在这里积聚了大量的法国侨民。作为宗主国的公民，法国人在越南享有一切特权。大量掠夺本地的财富和土地，来的人很多都发了财。不过，还是有混得臭的。女主角一家就是这种废柴。她的父亲死得早，母亲拖着三个子女在这片东方的土地上苦苦挣扎。 她母亲用全家都积蓄在越南海边买了一片土地，开垦出来，种植橡胶。可是，一场海啸让她们破产了。这个时候，女主角正在一所中学读书。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孩子。 男主角出现了。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一个华侨。他父亲是有名的地产商人，非常富有。爱情产生在一个渡口。一场跨越年龄、人种和阶级的爱情让他们彻底地燃烧了，受伤了。 男人的父亲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人，在男主角很小的时候就替他订下了娃娃亲。这个时候，战争开始了，所有的法国人都从越南撤退回国。 于是，爱情的火焰也熄灭了。 他们在码头相互看着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终至消失。 在很多年以后，他们在巴黎见面。这个时候，他们都老了。 他说，他还是爱着她，这爱情让他难以忘怀。时间的流水也不能将其冲淡。 故事写好，就要开始设定背景。 正统的纯文学来不得半点虚假。这不同于网络上的yy，出了什么纰漏作者都可以用这是架空，或者这是一个平行的异世界做为借口。既然要写严肃小说，就得接受无数作家学者和读者的检验，断断马虎不得。 幸好现在网络发达，也不用去图书馆。百度在手，天下我有。 开始准备工作了。黄昏直接打开百度的网页，输入“越南、法国、殖民地”三个关键词。一点鼠标，三十万多个相关信息就跳了出来。 实话说，相关资料并不是很多，才三十万。如果黄昏愿意，在上面输入“黄昏、射雕”两个关键词，至少就有一百多万相关资询。 好了，现在就开始阅读。一条一条点开，寻找合适的内容。然后一一复制，粘贴到自己新建立的文件夹之中。 这种工作持续了一周才完成，让黄昏吃足了苦头。眼睛里全是血丝，面色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变得有点苍白。一只新鼠标被他的脏手摸得全是污垢。 等收集完所有资料，一看文件夹，居然有三十多万字。这点字数对一本小说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两个小时就读完了。可这些资料可全是枯燥的数字以及相关背景描述，历史沿革，世界形式分析，读起来绝对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 一天时间，黄昏就将这些东西读完了。不过，这些东西要消化掉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黄昏在写作的时候将这个文件夹挂着，写到相关部分就去瞄一眼，看看自己有没有开黄腔。这种写作过程已经谈不上美妙了。黄昏也没有纯文学的写作经验，一开始就选择了一个非常踏实而笨拙的方法。 除了看这些资料，黄昏甚至还找出了世界地理和世界气候百年变化，已经洋流潮汐方面的资料阅读，甚至还自学了法语。反正他有超级强悍的记忆力，什么东西都只要看过一眼就忘记不了。 因为涉及到种植业，黄昏甚至还看了部分农业方面的资料。 这种工作一准备就用了将近一个月。 回头一看，自己的这边情人只写了开头的两三千字，后面的内容一点都没有写。 他不禁有点埋怨自己以前的阅读面太窄，书到用时方恨少。如果自己以前什么东西都看，现在何至于如此恼火。如果自己以前读过情人这本书，而不是仅仅去看了同名电影。直接抄袭就是了，又何必要自己动手写？ 写作和码字是两回事情。这一点黄昏是深刻地认识到了。 作家和写手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自己不过是游离在两者之间而已。 好，准备工作结束，现在开始写了。 可，那种文字，那种蕴涵在文字之中的味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写出来呢？黄昏写惯了网络文。网络上的东西对文笔没什么要求，只要你能够将故事说清楚，让所有人都听不懂就行了。可，纯文学，尤其是情人这种现代风格的小说，你就要弄得所有人都看不懂才是王道。 可，你的文笔必须精美，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了。 难度很高的工作。 可让人期待，让人心里高兴。 这是第一次，黄昏对写作有了一种游戏的态度。这不过是一次考验而已，又何必想太多呢？ 这一日吃过了午饭。做好准备工作，黄昏正式开始写情人。 这一天离他闭关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时间已经不多。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先写，以后再修改吧？”黄昏这么写，然后开始写故事。就将这本书当成一个故事来写好了。 大概是经过长期疯狂打字的训练，黄昏写作的速度极快，一个下午就写了一万多字。很顺利，抄袭了一年多，金老先生的用词用句和行文方式已经深刻地印在了黄昏地血液之中，一下手就是很结实的文字。 晚上的伙食一般都很丰盛，起码有六个以上的菜式。前一段时间天气冷，公司众人胃口大开，体重见涨。来搭伙的有林玉婷和王茹，林玉婷后来搬到王茹那里去了，日常，二女地应酬不少，在外面吃饭的机会不少。不过，吃太多馆子里的油腻，偶尔要回来过换一换口味。小猫没地方可去，他最近正在帮林玉婷润色牛的歌词，又顺手写了一个剧本，说是接到私活，稿费不少，平时忙得很。 黄启发得到了黄昏地特别照顾，住进了院子。这个家伙是有真功夫的，黄昏打算重点观察一下。如果能培养出一个武打明星出来就好了。自己手下还没有一个拳头过硬的人物，实在培养不出来就拿来当保镖好了。 自从他住进来以后，猖狂在小区的小偷都不见了。这个家伙每天半夜都要在院子里表演一翻硬气功，一掌下去，不管是砖头’头，甚至钢筋都变成了豆腐。大家刚开始还有几分惊艳，后来也就审美疲劳见惯不惊。倒是那些小偷见了，吃惊不小，人体毕竟不能和石头钢筋相比，还是不去接受挑战为好。 吃过晚饭，黄昏再休息半个小时就又开始写东西。直写到半夜12点才上床睡觉。一看字数，一天下来，情人这本书居然写了三万多字。 情人的实体书黄昏以前是见过的，只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大概五万字左右。自己这么下去，两天就写完了。真是奇怪啊，原作者竟然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听过从动笔到完工三个多月，这怎么可能？ 已经完成的三万字不过是个开头。 第二天中午，生活继续开始，又写。现在，黄昏已经不再考虑其他，只很随意地写着，意随笔走，写到哪里算是哪里。 字数在疯狂地增加之中，半个月下来，本书的故事完全结束。一看，三十多万字。 看着桌子上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稿子，黄昏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完成创作的快感。他感觉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书好象不是这么写的。 只有五万字啊，真正的情人只有五万字啊！我这么弄，不弄成一本普通的艳情小说了吗？还说写什么纯文学，拿什么文学奖？都是镜花水月。 深夜，黄昏背着手在屋子里困兽一样地乱转。 天气开始热起来，快到五月了。可他感觉自己这几个月闭关出了一本天龙八部就快付梓，几乎一无所获。这样做，以前又何必将自己关起来呢？ 不对，大大的不对！ 身体里热得不行，鼻子却被鼻涕塞住了。每次呼吸都要用很大地力气。烟一支又一支地抽，每吸一口，都有一团火苗在肺中燃烧。 手指因为用力敲键盘而有点抽筋，怎么也伸不直。黄昏连忙狠狠地对着手背拍打了一气才缓过来。 看来，我是写得太简单了。黄昏这么想，然后提起稿子，用笔使劲地在上面划着。他现在不用电脑了，准备换成手写，以找到那一分久违的码字的感觉。 圆珠笔在纸上发出春蚕吐丝地“沙沙”声，什么也没写，只是在稿子上划掉那些不需要的句子和文字，将故事还原成个提纲。 一个通宵就这么过去了。三十万字的稿子被删减到十万字，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文字已经压缩到最大的限度，就像浓缩了的燃料，不安分的躁动着，即将爆炸。 “还要继续压缩！”黄昏对着天边的曙光冷笑“继续下去，继续下去吧！天上的诸神，请您保佑我，或者毁灭我。让我的文字继续地朝那危险的黑洞中冲刺，直到将那里填满，然后爆炸开来。就算将我化为齑粉。开始吧！” 一巴掌甩过去，拍翻南中送过来的午饭，黄昏用笔在稿子上继续修改着，却怎么也减少不掉字数。一个上午过去了，他只在上面抹掉了几个不必要的虚词代词和连词。 句子已经开始变得不通顺了，读起来十分费劲。这已经不是小说了。 好，再一次，一个下午又过去了，身体灼热难当，大概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 这是沉重的时刻，圆珠笔好像有一百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眼前文字在飞舞，黑漆漆一团积聚在一起，然后金光大放，又猛烈地散开。满天满地都是。 继续减少着字数。句子和字已经动不了啦，现在只有在故事上做文章。 竭力地把可有可无的场景和对话去掉，将不必要的环境描述去掉，将背景交代去掉，将正常故事的时间轴去掉，将该去掉的都去掉。 天又要亮了，新的一天。 已经到四万字了。什么都没有了，故事、人物、背景、场景”间、甚至文字都去见鬼吧！ 迎着天光，黄昏举起双手，看了看，泪哗哗地流着。 可怕的经历啊！再不能来第二次了，都结束了。 他走向大门，却没有力气破开那些禁制。 他想大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眼前一阵发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个时候，黄启发按照常例来到院子锻炼身体，顺便展示武力。他练的是正宗少林功夫，是他舅舅传授给他的。以前，他舅舅是少林寺的和尚，出家了很长一段时间，习得一身好武艺。虽然经过多年佛学熏陶，可骨子里还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中国人。他家只有他一个男丁，以前吃不起饭，一怒之下做了和尚。现在，党的政策好了，和尚们的香火钱也多了起来。尤其是每到除夕之夜，去寺庙烧香的点香客简直要挤破头。香火钱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听说，零点时的第一炷香已经拍卖到二十万人民币之巨大。其他各个时段的香也有明码标价。一个三十夜下来，寺庙里收到的钱可以用箩筐挑。不过，黄启发的舅舅因为职位地位，也弄不到几个钱。不过，看到方丈、主持什么的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也很是羡慕。自己钻营是不行了，没准让启发去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见这一行业前景大好，黄启发的舅舅就叫侄子去出家。黄启发也动了心，进寺庙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他这个人比较老实，好处没弄到几个，功夫倒练得不错。后来，黄启发母亲说，当和尚要绝后，就让他还俗了。 此刻，见黄昏晕倒在地，黄启发上前对着门窗就是一掌“碰！”地一声就打出了一个大洞。 巨大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一看黄昏搞成这个样子都惊叫起来。连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将黄昏送进医院去抢救。 黄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没想到，为了本三万多字的书居然搞成这样。 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