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qingqing?”汤小光一脸诧异,“哪个qingqing?” 陈子轻的眼皮动了一下,没有睁开眼睛,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 汤小光费了老大的劲才从细碎的字眼里拼凑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出生很轻” 汤小光激动拍手:“原来是轻轻啊!” 他跑出去找宗怀棠显摆。 宗怀棠不在宿舍门外,他走远了些,在长到走廊的那棵树前,碾果子玩。 汤小光也去摘果子,笑嘻嘻地说:“怀棠哥,我知道向师傅的小名了,你绝对猜不到。” 宗怀棠还在纠结到底哄没哄,没听他说的什么。 汤小光重复了一遍,硬要把这份意外的收获摊出来。 宗怀棠这回听清了,他的指间沾着一些褐色汁液,懒洋洋地抹在树叶上面,没什么兴趣,不接这个话茬。 汤小光只好自己招了:“是轻轻,轻轻的那个轻轻,你说奇不奇怪。” 宗怀棠倏地开口:“你要喊魂?” “我在书上看到过一个喊魂的法子,回忆了一下能想起来七七八八。”汤小光把果子扔到楼下,“他的症状有点像受了惊吓,我去放映厅喊一喊,你在他宿舍等我。” “到时候我要在宿舍外头喊向师傅小名,问他回来没有,怀棠哥你就替他说,回来了,我们一来一回走三遍,我才能进宿舍。” 汤小光的脸上有沉着睿智的光芒:“对了,我得拿着他看电影穿的衣服去放映厅,进了宿舍我要把那件衣服盖在他身上,他睡醒就好了。” 宗怀棠没说话。 汤小光兴致勃勃:“他今天的一身衣服还没换吧,那我只能现脱了。” 宗怀棠扯住汤小光的衣领:“去我屋,我放床上那件褂子。” 汤小光一下子没听明白这里面的关系。 宗怀棠皱眉不耐烦:“还不走?” “怀棠哥你的褂子给向……”汤小光正说着,宗怀棠就松开他,往207走去。 “啧啧啧。” 汤小光两片水红的嘴唇砸吧砸吧,向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下了不少功夫吧,竟然都穿上了宗大爷的褂子。 看来宿舍很快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汤小光美滋滋地去蹦跳着下楼,去给向宁喊魂。 大礼堂在生产区那一片,从生活区过去要先骑车,后爬石阶,快点都要几十分钟。 喊魂不能骑车,得步走,那就更慢了。 好在沿途有路灯,光照范围还行,不会很难走。 汤小光一刻不停地穿过公路进山,整个大礼堂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静静立在树丛里,他推开了大门。 进制造厂见习到今天,汤小光已经看过好几部电影了,对这里不陌生,他往左找灯开关。 手指顺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摸索。 汤小光看着是只小菜鸡,胆子其实挺大的,他心不慌气不乱地找到开关打开。 黑暗一哄而散,通道只有他自己的哒哒哒脚步声,他手拿褂子走进空无一人的放映厅,放开喉咙大声呼喊。 “轻轻,我们回家啦!” “轻轻,我们回家啦!” 放映厅里响着汤小光的回声,他喊一声,就回他一声。 这一幕发生在晚上,胆子再大都有点瘆人。 他抖抖皮肉上面的小颗粒离开放映厅,走几步,又喊:“轻轻,我们回家啦!” 边走边喊。 一路上都没碰到巡逻的,或者睡不着出来溜达的同志。 直到进了生产区,他才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背身站在水塔前,仰头对着职工宿舍楼的方向。 喊魂途中不能跟人说话,汤小光就没有上去打招呼,匆匆走了。 他爬上楼站在207门口,甩了把头上的汗:“怀棠哥,轻轻回来了吗?” 宗怀棠倚在床头看道歉信,就写了一段,有几个字的笔画揉在一起,明显就是自己不确定对不对就想糊弄过去,他划掉,在底下打个箭头拖出来,写上正确的。 听到汤小光的声音,宗怀棠瞥床上的人:“回来了。” “怀棠哥,轻轻回来了吗?” “回来了。” “怀棠哥,轻轻回来了吗?” “回来了。” 汤小光进了宿舍,把那件褂子盖在陈子轻身上,捞着身前微微汗湿的格子衫说:“好了,完事了,我们回去吧。” 宗怀棠把笔帽拧上。 汤小光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他抓你衣角了啊。” “乖乖,我的乖乖。“汤小光戳戳抓着宗怀棠衣角的那只手,憋着笑说,”我帮你把他的手掰开,让他抓我的,我今晚就在这陪他吧。” 宗怀棠揉着脖颈转头:“你不是一向看不起他?” 汤小光耸耸肩:“他崇拜我,那我对他就改观了。” 宗怀棠一脸莫名:“崇拜你?” “对啊对啊。”汤小光沾沾自喜,“就是邀请你搬去他宿舍那次,他出来跟我说话,看我的时候眼里可是有星星的。” 宗怀棠讥笑:“汤小光,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一个男的看你的眼神有星星,值得炫耀?” 汤小光如梦初醒,脸上的得意没了。 宗怀棠说:“你先回去。” 汤小光眨巴眼:“你留下来陪他是吧……” “我等会也走。” “噢噢。“汤小光实在是困,没多待。 宿舍的门一带上,宗怀棠就去掰陈子轻的手,没掰开,他打算再掰,耳朵就捕捉到了一声梦呓。 “宗技术……” 宗怀棠的心跳很微妙地慢了一拍,又快了起来。 “钟师傅……” 宗怀棠的那点微妙瞬间烟消云散,他俯身去弹陈子轻的脸。 “我们向师傅这是梦到谁了,在这乱叫。” 陈子轻拉到脸上的手,歪头枕上去,蹭了蹭,他蹙紧的眉心舒展了些,沉沉睡去。 宗怀棠霎时犹如被蜇,大力将手抽了出来,他使劲搓被蹭的地方,搓红了皮,搓得发烫发疼,垂下来的时候指尖轻抖。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上半夜的时间剩得不多了。 宗怀棠在床边坐下来,脚抬起来搁到床上伸直,拿陈子轻当踮脚的。 汤小光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西边走廊忽然停电了,他的余光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不禁咽了口唾沫,二楼咋回事啊,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怎么还没揪出来。 幸好一楼没这情况。 别的楼栋也没,就这层有。 汤小光下楼梯到一楼,猝不及防地跟一人撞上,他张嘴就要埋怨,看清来人立刻憋了回去:“孙师傅,你怎么没睡?” “撒尿。”孙成志回了两字。宿舍有个人跟向宁一样,一会说冷一会喊疼,师兄让他顾虑一下室友情别乱发脾气,他忍气吞声被烦得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晚点再回去。 汤小光听到那两字就来了点尿意:“你是撒好了还是要去啊,要去的话我们搭个伙。” “你当是吃饭啊还搭伙,自己去。”孙成志没给好脸,汤小光被他气走了。 孙成志过了上半夜才回宿舍,他懒得爬上去了,就把旁边床的下铺赶上去,自己躺到对方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上铺的室友下来了。 孙成志用被子捂住耳朵。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室友回到了上铺。 床发出吱呀声。 孙成志本不想理,没想到一会就来个吱呀声,一会就来个吱呀声,上铺的似乎在时不时地翻身。 师兄跟另一个室友都没反应,睡得很死,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他一脚蹬在头顶床板上面:“他妈的到底睡不睡啊,不睡就到外头去!” “我身上疼,喝点药就睡,不好意思啊,孙师傅。” 人回答他了,声音是从桌子那里传过来的。 那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墙角柜子,说话时隐隐约约有牙齿不停摩擦的咀嚼声。 正是好睡的点,孙成志反应木钝没去想他什么时候又下来了,只骂了两句脏话就接着睡,他换了几个睡姿,越睡越到外面,手搭在床边垂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只手抓住了他。 他条件反射地把手拿回来,伸到眼前看看,什么都没。 睡昏头了吧。 孙成志踢开肚子上的棉被,翻身继续睡。 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蒿子粑味,还是从床板底下窜上来的。 他下意识地趴在床沿,半个身子挂下去,掀开床单,手伸到床底下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