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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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应了胤禛的猜测,还是康熙另有旁的考虑,康熙在十一月去祭陵时,只带上了胤禛、胤祥和胤禵。 京城的气氛在年关临近时渐渐热闹起来,又因为四位出嫁的公主回来,年味儿更足。 九格格忙得都不来四贝勒府玩儿了,除了和姐姐们一起约着聚聚,端静公主带着她的女儿干脆住在了九格格府上。 夜深了,端静看着女儿睡着,和九格格躺到了床上,九格格推了推这个年长她九岁的姐姐,轻声问:“你是不是过得不太顺心?” 端静微微一笑:“我原本也觉得我自己不顺心,看见你就觉得应该满足了。” 九格格也不恼:“那不挺好嘛,你都有一双儿女了,也就是我的公主府在京城,你的在喀喇沁部,挺想家里人吧?” 端静缓缓摇头:“我有什么可想的?我额娘只生了我一个,汗阿玛去延禧宫看八弟还来不及,对我能有几分照顾?至于额娘,我封为公主之后就有了俸银,我把那大部分都寄给了她和舅舅家,有了银子,我这个公主在哪儿都对他们无所谓。” 九格格微微蹙眉:“五姐,你这话也太伤感了吧?这次你回来,布常在多高兴啊。” 端静公主叹道:“我也没说额娘不疼爱我,可她过得确实不错,面色红润,看着那屋子里的摆设也都好,我是自己心里不痛快而已。” 九格格靠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噶尔臧欺负你了?” 端静拍了拍九格格的手:“别瞎叫,是你姐夫呢。” 九格格睁大眼睛:“他对你好才是我姐夫,五姐,你说想来我府上住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可得知道这几年是你拿捏噶尔臧的好时候,杜棱郡王不是身体不好了吗?噶尔臧只是个次子,我看他就是个野心勃勃的样子,他要想袭了郡王的爵位。咱汗阿玛就是他必须讨好的,你可别犯傻,你受了委屈这会儿不说,等人家当了郡王,你可就不能轻易拿捏他了,汗阿玛不会随意动一个蒙古郡王的。” 端静抿抿唇:“我有儿子了,两岁多,活泼壮实,瞧着就是个能长大的,再怎么样,我也盼着噶尔臧能当上郡王。” 九格格抿抿唇,翻过身子不搭理她了,端静兀自想了一会儿,动了动身子去拉九格格的手,九格格叹了口气。 端静无奈道:“九妹,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噶尔臧最初与我相处还算和睦,我嫁过去没两个月就怀孕了,他是个骄狂的性子,那会儿就开始在外头乱搞,我觉得这种事儿也管不住,就当不知道,他确实想压过他长兄,看着杜棱郡王年岁渐高,我们又好好处了一段时间,就有了我儿子,我总得为我儿子想。” 九格格坐起来,看向端静认真道:“五姐,你知道你儿子的靠山是谁吗?” 端静皱眉:“汗阿玛到底鞭长莫及。” 九格格冷笑:“汗阿玛要是鞭长莫及,噶尔臧压根就不会搭理你!你为什么不看看恪靖姐姐过得如何呢?她嫁得是漠北的部落,比你嫁得更远。” 端静一时无言,好半晌:“我儿子总得有阿玛护着吧?他长大后也有可能与旁人起争执,汗阿玛日理万机,我难道能时时麻烦他老人家?” 九格格泄了气:“那你要就这么想,你就别难过了,任由噶尔臧拿捏你好了,你以为人家和你生儿子是看重你,其实不过是知道你好打发,只要有个儿子,你就要为他在汗阿玛面前遮掩,那随你吧。” 端静抿抿唇,轻叹道:“我再想想,这回见到恪靖妹妹,又看到你过得自在,我确实有些犹豫,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姑娘过来,把噶尔臧搁到汗阿玛赐的府里了。” 九格格扯了个笑容出来:“那就还好,你得奔着恪靖姐姐去,不能学我,我身子不好,想生养个孩子也难,可这样我和佟家实际上就没什么牵绊了,关起门来过日子也行。姐姐想为外甥打算,您总不能就躲汗阿玛躲得远远的吧?” 端静笑了笑:“总觉得额附看重儿子,我儿子平平稳稳地承了他的爵位最好,真要承爵的时候闹出问题来,万一爵位有闪失怎么办?” 九格格挑眉:“可是噶尔臧就觉得汗阿玛能插手他们部落爵位传承,人家一个女婿就这么觉得,你这个亲闺女反倒把汗阿玛看扁了。噶尔臧就算在外头养了两个阿哥,可他都不带着去见他阿玛,根本就没打算给名分,就是当外室子养的。即便以后你有了名正言顺的庶子,身上有皇家血脉的外甥也才有资格承爵,这是绝对的。” 端静笑叹:“我确实怪可笑的,但是九妹,我得慢慢来,不止我看到恪靖妹妹惊讶,噶尔臧看到土谢图汗也惊讶,他已经习惯我在他面前事事忍让他了。” 九格格给端静掖了下被子:“这个我不管,哪怕你隔几个月给汗阿玛写封信呢,让噶尔臧看看,他老丈人是谁?别等到想要爵位了才临时抱佛脚。” 端静扑哧一声笑了,她确实知道恪靖妹妹经常往京城来信,而她一般只是给宫里送年礼而已。 两个人准备睡了,端静轻声问:“你真的不打算要个孩子吗?”京城就没人不知道九妹妹与舜安颜关系冷淡。 九格格迷迷糊糊道:“不要,我不待见额附。” 端静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喜欢噶尔臧,只是觉得有了儿子,能有人给她撑腰而已。但是端静自己早就发现了,光有个女儿的时候,噶尔臧对她还不那么随意,这次来京前,他抱着儿子很理所当然地让她想办法和汗阿玛说说情,还试图搭上直郡王,端静像前几年那样回绝,噶尔臧态度强硬说话也蛮不讲理。 端静眼里闪过迷茫,她没什么可求的,只是盼着她儿子能长大,能顺当的承了爵位继承了部落,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她老人家就说她们这些公主的儿女前程都不用操心,现在九妹妹也是这么看的,额娘还叮嘱她等回到蒙古也学着恪靖一样时常给汗阿玛来封信,说汗阿玛不烦恪靖妹妹,就也不会烦她。 端静被九格格的一句话说得起了担忧,如今噶尔臧只有两个外室子,他只是偶尔去看看,那俩孩子从来不在喀喇沁部露面,端静并不担心,这样子长大的阿哥根本不可能登了高位,但是万一真有个正儿八经的庶子呢? 照噶尔臧现在对她的态度来看,如果那样情况出现,她的儿子身边就会有隐患,端静眯了眯眼,她得想个招儿让噶尔臧既能把郡王挣回来,也再没精力折腾,最好能让他顶着郡王帽子安分在公主府里坐着。 端静突然想起随着恪靖去归化城的太医,她能不能让汗阿玛也给她一个呢?汗阿玛应该也喜欢安静的杜棱郡王,只要噶尔臧不给她儿子再生兄弟,他在公主府里爱怎么风花雪月都无所谓。 端静摸着自个儿的胸口,安慰自己要平静,她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不管怎么样,总得等到噶尔臧袭爵再说。这几年她一定要藏好这个心思,没办法,噶尔臧对她太不客气,而她比不了恪靖妹妹,却想过过九妹妹的潇洒日子,也想确保儿子万无一失。 端静不在乎部落能不能完全由儿子控制,因为她知道现在她公公处理部落很多事情时都是得汗阿玛首肯的,她只要儿子有个爵位就好,喀喇沁部忠心皇家挺好的,这不就更能体现她这个公主的尊贵了吗? 有了公主们的到来,康熙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元宵过后,四位公主陆续离开。宫里就传出了皇上他老人家也要离开京城的消息。 胤禛正在西次间教虎宝念书,泰芬珠在外头收拾着胤禛的行李,没错儿,这次康熙去五台山依然点了胤禛伴驾。 等泰芬珠收拾个差不多,终于能坐下喝口茶,胤禛也从西次间出来了。 泰芬珠问道:“虎宝睡了吗?” 胤禛点头:“睡了,我看那行李准备得可以了。” 泰芬珠摇头:“明儿我再看一遍,别让您路上缺了东西使。” 胤禛叹了口气:“我不想去啊,这回汗阿玛带上太子和十三弟,偏偏还要把我也领走,我有点儿担心。” 泰芬珠看着胤禛说完话浅浅地抿着茶,没有吭声,胤禛是觉得康熙把他当成太子的跟随者了,但是问题是他既劝不了太子也不想劝,更不乐意离太子太近。 胤禛又咽下一口茶,抿紧嘴唇,他得想个办法,决不能让汗阿玛觉得他一心为太子着想,这个状态太危险了。胤禛觉得太子这两年迟早会与汗阿玛起了冲突,他可不敢站到太子那边儿,太子根本就没有胜算。 而索额图却是个敢想敢做的人,胤禛知道索额图从年前开始就频频赴宴,索额图应该是不满太子的处境,那他会做什么呢?只是拉帮结派吗?不管是不是,索额图明显是在践踏汗阿玛的忍耐。胤禛有次听胤祥说,太子挺怜惜索额图。怜惜?那太子的怨怼是冲着谁呢? 胤禛压下这些担忧,嘱咐泰芬珠:“给虎宝找师傅的事儿我来办,你正常过日子就好,反正不论是请安还是赴宴,你能不说话就不要说。” 泰芬珠郑重地点头应下。 二月初,胤禛带着满心的忧虑跟着康熙和太子踏上了去五台山的路程。 第99章 菩萨顶是康熙每次来到五台山都会居住的行宫,这会儿的天气还很冷,胤禛缩着手低头跟在康熙身后。 康熙今儿的兴致却很高,偏头问胤礽“你九岁时来过这儿,还有印象吗?” 胤礽四处看了看,浅笑:“儿臣记得那会儿没有现在华丽,路也没有现在好走。” 康熙笑叹:“一晃眼十九年就过去了,日子过得快,朕也已经年近半百,哎,老了啊!” 胤礽自然地接话:“汗阿玛精神奕奕,正当壮年呢。” 康熙笑着扭头问胤禛:“朕还能算是壮年吗?” 胤禛连忙抬头:“汗阿玛确实正当壮年。” 康熙笑骂道:“净会说些糊弄朕的话,朕这会儿要算壮年,那朕什么时候算老啊?” 胤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低头不说话。 康熙又笑呵呵地问胤祥:“你觉得呢?” 胤祥咧开嘴笑道:“汗阿玛永远年轻。” 康熙笑着摇头:“你们三个啊,没一个敢说实话,朕今年再爬五台山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有劲儿了。” 胤礽嘴边噙着一抹笑容,只是安静地跟着往前走。 快到康熙下榻的屋子,他又问了一个问题:“噶礼是个怎么样的人?” 胤礽认真道:“能力出众,做事勤勉,可当大任。” 康熙挑眉:“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胤礽点头:“何和礼的后代,出身高贵,对我大清忠心耿耿,这样的大臣令人喜欢。” 康熙轻叹道:“他刚刚就任山西巡抚的时候,搞出了搜刮民脂民膏的闹剧,也不知改邪归正了吗?” 胤礽猜测:“应该不会再犯事了吧?三弟同我说过,噶礼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已经改好不少了。” 康熙步子慢了下,失笑:“老三能看准人?” 胤礽自信道:“三弟眼光很准的,何况三弟妹就出自董鄂家,都是亲戚,三弟对噶礼也熟稔,这九弟也娶了董鄂家的姑娘,真论起来,三弟和九弟还是连襟呢,董鄂氏确实是咱们大清望族,噶礼来自这种家庭,能成长为备受赞誉的一地父母官,不足为奇。” 康熙驻足在门前,转过身子:“你们都各自回屋吧,这外头冷,回去好好烤烤火。” 胤禛和胤祥随着胤礽行过礼后离开,康熙收了脸上的笑,进屋批折子去了,就算在外头,京城的情况也要密切关注。 胤礽直接往自己住处走,胤禛默默行了个礼,没有理会胤祥,径直走开。胤祥感受着这菩萨顶的寒冷,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胤禛回屋脱了外衣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苏培盛检查了炭盆,安静地守在一旁,在外头溜达到现在,他也很冷。 胤禛闭上眼睛,他这一路基本都是装傻充愣过来的,碰到太子总要关心地劝两句,不往汗阿玛身边凑,没有必要就待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和而不同,一定要与太子保持这样的说话方式,要对太子毕恭毕敬。他肯定太子的地位,不认同太子的担心,理由就是直郡王终究只是个郡王,汗阿玛极看重毓庆宫。 待在菩萨顶的日子很单调,次日胤禛早早起来拜佛进香,然后在旁聆听康熙与庙内住持谈论佛法。 胤禛听得稍有些入迷,等到康熙意犹未尽地带着三个儿子回了屋,笑问胤禛:“怎么样?感觉到佛法的精深了吗?” 胤禛认真点头:“佛法无量。” 康熙慨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话说得好,察觉到不对了自然应该早些悔改。” 胤禛闭上了嘴,胤祥眼睛一直盯着鞋尖儿,胤礽也没有搭话的意思。 康熙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胤礽干脆低下头。 康熙淡淡道:“朕说得对吗?” 胤禛小心翼翼回话:“汗阿玛说得很对。” 胤祥抿紧唇,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不反对汗阿玛做一些能保障太子不至于威胁皇位的事情,但是胤祥很反对如今汗阿玛对于太子不停的打压。 这是会出问题的!现实不容回避,宗室和勋贵就是在为下一朝做准备,或者说只要有资格的都在密切关注太子和直郡王,这是人性,汗阿玛再有权势都不可能磨灭人家对自己子孙后代前程富贵的考量。 胤祥觉得汗阿玛这根本就是在熬鹰,如果他真的觉得太子不好,他可以换,自古以来换太子的不少,但是不能这样让直郡王和八贝勒声势浩大的立于朝野,这根本就是在逼迫索额图和太子失态。 汉景帝立的太子刘荣就在位三年,景帝想换直接就换了。而汉武帝明明那样大权独揽,却生生把太子刘据折腾到在三十七岁时起兵造反,汗阿玛这是在奔着谁走呢?为什么啊? 就算想压住太子的野心,那也不能叫老大他们掺和进来!刘据也只是和武帝对抗,后来继位的汉昭帝在刘据自杀之时才三岁。如今他的哥哥们都入朝都拥有旗下人口,太子面对的情况好像还不如刘据呢! 胤礽沉默不言,这片苦海不是汗阿玛推他进去的吗?他也想出来,可怎么做?前明的诸王一成年就去封地,只有花天酒地的钱而没有触摸封地政务军事的资格,谁能告诉他如何面对虎视眈眈的兄弟? 胤礽只觉得可笑,汗阿玛期盼他们兄弟和睦,却对老大和老八非常纵容,汗阿玛有替他收拾过一个兄弟吗?汗阿玛要做个慈爱的父亲,那他这个太子当然就只能做个恶人了。起了野心却又失败的皇子本就不可能有好下场,胤礽怀疑汗阿玛对老大那个长子的疼爱,也琢磨自己这个嫡子分量到底有多少! 屋子里一时陷入令人心惊的寂静,康熙叹道:“和你们讲佛法,你们却是畏畏缩缩,朕也没了兴致,都走吧。” 胤礽干脆利落地行礼离开,康熙的面色一下就沉了,胤禛看见胤祥没有动作,跟着起身离开了,不管胤祥留下要说什么,胤禛都不想知道。 康熙看向胤祥,淡然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胤祥抿抿唇:“汗阿玛,儿臣就是想弘皙也八岁了,等下次巡视五台山,不妨带上弘皙,这次离京前,弘皙与儿臣说,他也很想来此听听佛法。” 康熙眼皮子抬了抬:“只带他吗?要不要带上弘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