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11、为了情分

    司机，帮佣，陪读，红菱总是用低张长生一等的身份出现。一个下人，即便穿摩登的女士西装，烫时尚的新款卷头，戴昂贵的百丽翡达，依旧是个下人。

    所以，人们往往会忽略红菱的身手，寻常几个、十几个莽汉都无法近身的厉害身手。

    所以，反应过来的时候，徐季达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最后一口气，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

    快被打死的人是绝对不好看的，不说青的紫的唾沫血水在脸上开起了酱油铺子，反正这个时候的徐季达跟年轻漂亮青春娇俏是再没有一点关系了，所以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的徐老爷的脸色也绝谈不上好看。

    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的徐太太，看见走进来的徐老爷，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喊着扑上去，抱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老爷你可来了，你救救季达，他就要被人打死了。”

    徐老爷威严地站着，这份从容不迫的威严，并不因为他脚边瘫跪着仪态尽失的徐太太而有丝毫转变，他看着张长生，似乎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没有：“长生，你回来了。”

    “徐叔叔。”张长生称呼徐太爷，比称呼徐太太亲昵两分，但依旧稳坐着没有动。

    徐老爷点点头：“长生，让我把季达带回去吧。”

    徐太太也跟着连连地点头，她哭花了精心的妆，满面黑红杂驳，头发散乱。

    一时喝道：“张长生，我家老爷来了，识相的你就放了季达，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又哭：“长生，不，张小姐，你饶了季达吧，他是你季达弟弟啊，你们小时候还一块玩的。”

    看着形似疯癫的徐太太，徐老爷晃了晃，继续对张长生道：“长生，就当给叔叔一个面子。”

    徐季达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真的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带走和不带走的区别，就是在徐家咽下这口气和在张家咽下这口气的区别。徐太太养尊处优，她不明白，徐老爷不一样，他是明白的。

    所以张长生竟佩服起徐老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冷静，如此淡定，如此审时度势。

    张长生想了想：“徐叔叔，徐太太和徐小公子今天过来，您知道吗？”

    “不知道，”不等徐老爷张嘴，徐太太抢先回答，“老爷一点都不知道，这全是我和季达两个人的主意，跟我家老爷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们被鬼迷了心窍，请你就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放过季达吧。”

    张长生并不去看越发疯癫的徐太太，只盯着徐老爷，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吗？”

    “您知道吗？”“你知道吗？”只一字之差，徐老爷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张长生情绪从疑问到笃定的转变，他迎上张长生的黑眸，在这个年轻小辈的注视下，几乎是被迫的：“我知道。”

    徐太太当场就愣了，睁大眼睛，本来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慌急泪水顿时又流下黑红杂驳的脸：“老爷？”

    很安静，谁都没再说话，就听见张长生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

    张长生站了起来，走到徐季达面前，蹲下来，灰黑的大褂就直接落在了地上。她推了推鼻梁上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意义的金丝眼镜，像个神棍小老头似的追忆往昔：“徐家避暑别院的小树林里有棵古木，年头久枯得中空了，可以容人在里面安坐半躺。我很喜欢，因为很少人知道，我在那里读些闲书也无人打扰。”

    徐季达看见张长生靠近，见了牛鬼神蛇般满面惊恐骇然，即便他已经是弥留之际，动一动手指都困难，还是挣扎着想要挪得远一些，根本没有注意去听张长生说的什么。

    张长生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我幼时顽皮，痴迷周易玄学，一心要做算命先生，张家有偌大的家业，爷爷见了我抱着闲书，必然是要吊打一回。那古木树洞本是你的秘密基地，不过你看我被打得可怜，才大发善心跟我共享，每每爷爷寻来，你必然会通风报信，让我免于一场皮肉苦。”

    徐季达怔怔地望着张长生，也不知是挪了半天不见成效放弃了，还是听着张长生的话想起过往来。

    “季达，这些事你许是忘记了，毕竟你那时太小了。我到底比你大了很多岁，却是记得的……”

    “长生！”徐老爷忽然出声，一改先前的从容，眼神竟有些哀求的味道，“就当是看在张徐两家的情分。”

    砰！一个茶盅，重重地砸在徐季达脑门上，茶水、瓷片连带着血珠四散飞溅开来，徐季达脑袋一歪，眼睛就直了。张长生看向徐老爷，竟还笑了：“我就是看在张徐两家的情分上，如此，便是两清了。”

    语罢，张长生张开手，残留在掌心的碎瓷片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

    “啊——！”徐太太尖叫着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