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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皮气息渐渐消失,夜不归宿变做家常便饭。 我很担心,却又无从劝起。既然帮不到她,只能装作看不见。 安德烈又和我恢复了邦交,每天清晨还是在老地方等我。 他对彭维维印象深刻,一直追问:“玫,你那美丽的朋友还好吗?” 我叹口气不说话。 他看看我的脸色,又问:“那天你是怎么回事?脸色真难看。” “别担心,”我拍拍他的臂膀,“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这一次安德烈隔了很久,才说:“你爱上那个男人了?” “哪个男人?你在说什么?”我明知故问,脸却不由自主,一下子就红了。 他也叹口气,“我们有句谚语,只有爱情和咳嗽是瞒不过的。你看他时的眼神,和平日不一样。” “安德烈,见你的鬼!”我大叫,假装被得罪,紧跑两步,其实双颊已经热得发烫。 “我不会怪你,”他追上来说,“他长得那么漂亮,没有女孩子抵挡得住。我见过的中国男人,很少有这样整齐的。” 的确,奥德萨街头经常能看到灰头土脸的中国人,说是民工不会有人异议,但真正的身家亮出来,往往吓人一跟头。象孙嘉遇这样有点儿钱就如此招摇的,确实不多见。 我使劲白他一眼,用中文说:“那你去追求他吧,我可以为你拉皮条。Gay如今正流行。” 安德烈笑着拍拍我的后脑勺。这语速极快的一串中文,他虽然听不太懂,可是察言观色,大概也知道我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我感到胸口似憋着一口气,非常想做点什么发泄,于是超过他一直冲到前面去。 “玫,你别怕!”安德烈再次追上来,在我身后说,“如果他不爱你,还有我爱你呢!”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 我喜欢安德烈这点天真和坦率。他的心里藏不住任何事,从来不装模作样,也很少愁眉苦脸,但他并不傻,什么都知道。象孙嘉遇那样的人,谁喜欢上他都是一个劫数,维维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算了吧,安德烈。”我夸张地皱起眉头,“你们乌克兰的女人,简直象苦力。生七八个孩子,每天上班贴补家用,下了班牛一样忙家务。我听说有更离谱的,丈夫回来还要跪着给脱靴子……” 他大笑,伸手要捏我的鼻子,“胡说!至少我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妻子。” 我嘻嘻笑,在林荫道上左右穿梭着躲避他,正玩闹着,前方有辆加长卡迪拉克经过,车牌号是666888,我觉得好玩,一路追着看,顺便告诉他中国人对吉祥数字的崇拜。 安德烈点点头,“乌克兰也有,你知道吗?车牌前三位是000的,肯定是政府的车。” 我心里一动,趁机问他:“那前三位是TTT,又代表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顿时凝重,“你们中国的黑社会首领。” “什么?” “他们都叫‘大哥’。” 我眼前恍惚一黑,被鹅卵石一跤绊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安德烈吓得扑过来扶我,“玫,你还好吗?” 我捂着膝盖坐在地上,嘴里大抽冷气,双手也被擦伤,火辣辣作痛,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安德烈蹲在我身边,连连问:“没事吧?你没事吧?”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刺痛,一把抓住他的手问:“安德烈,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 “我从来不骗你。”他神情严肃,象在教堂发誓,“这几年乌克兰的中国黑帮越来越庞大,地位比较高的几个人,他们的车牌号上,都有TTT三个字母。” 臀部下面的寒气一丝丝侵染上来,我象被冻僵了一样,半天动弹不得。 我想不明白,维维虽然脾气火爆,可是一向做事还有分寸,她怎么就会招惹上黑帮呢? 第三章 你的来临对我是多么沉重,在我的心灵里,在我的血液里,引起多么痛苦的陌生。一切狂欢和所有的春光,只会将厌倦和愁闷注入我的心。请给我狂暴的风雪,还有那幽暗的漫长冬夜! ----------------普希金 自从安德烈揭晓车牌的奥秘,我一连几天心神不定,做事丢三落四,恍惚得象走了真魂。 以前我对黑社会的了解,只停留在对九十年代港产片的印象里,天黑了就拎着刀当街乱砍那种。但是上次在七公里市场亲历的一幕,让我亲眼见识到其中的血腥残酷,我为维维感到不安。 心不在焉地坐在钢琴前,简简单单一部练习曲,辅导教师纠正无数次,但每次到了同一小节,我依然会犯同样的错误。 辅导教师几乎被我气得背过气去:“玫,你根本不在状态,这是在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我索性提前结束练习,收拾东西回家。家里还是没有人,维维已经三天不见人影,她的手机也一直处在关机状态。 冬日的傍晚黑得极早,我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客厅里,翻来覆去地瞎琢磨,记起那天在警局孙嘉遇说过的话,心里更是忐忑。想找他问个究竟,可是怎么才能联系上他呢?我并不知道。 踟蹰良久,忽然想到一件事。孙嘉遇曾送给彭维维一个最新型的诺基亚手机,她用了一段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又换回原来的三星手机。想来那段时间,正是两人开始龃龉的时候。 我决定碰碰运气,拉开维维的梳妆台抽屉,果然,那个红色的诺基亚,正孤零零躺在抽屉的角落里。然后同样幸运地,从名片夹里找到孙嘉遇的手机号。 我用固定电话一个个按着号码,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喂?”电话通了,背景一片嘈杂,很多人在说话,还有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你……你好。”我莫名其妙地结巴起来,“我……我是……赵玫。” “你你你你好,是是是想我了吗?”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明显带着促狭的笑意。 我装没听见,努力让舌头恢复柔软:“有点儿事儿,我想问问你。” “我就知道,没事儿你不会找我。说吧,什么事?”他那边的声音一下清楚很多,像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我定定神,口齿顿时伶俐起来:“我一直找不到维维,只好找你。” “就这事啊。”他轻佻地笑,“你以为我能把她怎么地?她本事大着呢,哪儿用得着别人操心?” “你一早就知道,维维沾上了黑社会的人,对吧?”我不想和他绕圈子逗贫,索性直接挑明了。 电话里一下没了声音,过半晌他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