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七章 相见欢（二）

    见美国援华人员的情绪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刘一民就让开饭。

    战争年代，一切以节约为原则，每桌都是六个菜一份汤，主食全部是馒头。美国人不会用筷子，饭厅里到处都是勺子、刀、叉与盘子、碗的碰撞声。

    这次倪华带回来的人中，除了20名记者团外，有六个小型援华医疗队，是倪华的校友组成的；还有30名飞行员，领头的是个华侨子弟，叫薛俊敏。其余的都是军工、冶金、电力方面的工程师和技工。

    刘一民端着大日本麦酒株式会社青岛工厂小规模恢复生产后生产的淡色啤酒，与倪华一起，穿插于各桌之间，与大家一一互相介绍，碰杯祝福，把聚会一次又一次推向**。

    薛俊敏早就从倪华口中知道了八路军有支航空队，里面还有六个美军退役飞行教官，多次立功。刚才听刘一民一说，就知道倪华所言不虚。因此，刘一民来敬酒的时候，薛俊敏就缠着问飞机在哪里，机场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升空作战。

    刘一民笑着告诉他，八路军航空队在陕西集训，山东眼下没有战机。不过鬼子哪里飞机多的是，只要有了飞行员，很快就会有飞机的。让他耐心等待。

    其他人有问工作中有没有礼拜天的，又问能不能洗澡的，也有问加班有没有津贴的，还有几个记者缠着提问，总之，这些美国人问题很多，酒也喝的多。

    晚餐结束后，刘一民听取了教七旅关于攻占青岛后清查日伪资产情况的报告。

    这青岛经过德国、日本殖民主义者的努力，工业、贸易水平都很高。1936年的时候，青岛市较大规模的工厂有300余家，工业生产总值达1.5亿元。其中纺织业据全国第二位，是青岛的支柱工业，拥有10家纱厂、56.84万枚纱锭、9286台织机，棉纱总产值4296万元，棉布总产值4282.5万元。烟草业也很厉害，有英美颐中烟草公司、山东烟草公司、崂山烟草公司等大公司，总产值达3335.6万元。火柴业有10家工厂，年产火柴179881箱，总值296.8万元，产量之大直接冲击日本国内火柴业，使其几乎绝迹。面粉业年产面粉25844吨，总值424.9万元，约占青岛消耗量的43%。除此之外，电气工业、机械工业、染织工业、橡胶工业、制盐工业也是青岛的骨干产业，其余还有制糖、针钉、砖瓦、针织、肥皂、制革、纽扣、电气、铁器、自行车、人力车、五金器具、瓦斯、印刷、石料、建材、磨坊、点心、服装等业，可谓门类齐全。

    1937年12月18日，在日军下达攻占济南命令的同时，青岛市长沈鸿烈按南京国民政府的指示，从晚8点开始，命令青岛保安队开始用炸药炸毁日本在青岛的九大纱厂、青岛啤酒厂、铃木丝厂、丰田铁厂、太阳橡胶厂、鑫和橡胶厂、四方发电所、白沙河和李村河水源地及大港内的起重机、船坞等主要设施和工厂，从四方、沧口到青岛市内，连绵20余里，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

    沈鸿烈这个人在主政青岛时候官声不错，之所以下令炸毁日子企业，那也是焦土抗战的无奈之举，眼见日军很快就会攻占青岛，这些企业又无力没收搬走，留下来就是资敌，只能一炸了之。连海军舰队的几艘战舰和海运货轮都被沈鸿烈下令装上沙石沉于港口航道之中。不过他有分寸，炸的都是日本在青岛的骨干企业，美商、英商、德商及其它外国企业、公司和民族工业都未波及。也正因为沈鸿烈在青岛的措施有力，蒋介石才命令他撤退时自定行止。当然，沈鸿烈这个时候是一心抗日的，他率领的青岛海军陆战队、保安队、警察队都参加了临沂保卫战，将热血洒在鲁南大地，立下了战功。他本人也被蒋介石任命为山东省主席。

    这个时候，由于日军第二次攻占青岛，撤回日本本土的两万多名日本侨民都又回到了青岛，经过几个月的建设，被炸的日资工厂也陆续开工，又的还开始进行扩建。八路军一攻占青岛，这些日资企业的设备、产品自然就成了战利品。

    听完报告，刘一民异常欣喜，因为这次袭占青岛赚大发了。

    一是缴获了日军储存在青岛的军火，除了两个师团的步兵武器装备外，日军在青岛的海军军火储备、甚至毒气弹和防毒面具都落到了我军手中。

    二是缴获了青岛的日伪金融资本，除了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开办的联合准备银行青岛分行外，日本人各大银行在青岛都开有分行，其中的正金银行早在20年代初期存款余额就超过了千万元。日军第二次攻占青岛前，打着不轰炸青岛的幌子迷惑国民党当局，使其同意撤离日侨，实际主要是撤离金融资产。现在，这些金融鬼子都回来了，而且更加穷凶极恶地开始掠夺，象青岛海关、胶济铁路这些收入最大的机构都被日军侵占，特别是胶济铁路，日本人一直没有撤离，每年利润都在1500万元以上。现在，他们的钱有多少是多少，全都成八路军的军费了。

    三是摧毁了日伪统治机构，象青岛市维持会长、日本领事馆、日军特务机构、宪兵队、日军宣抚班等，无一漏网。

    四是俘虏了大量的日侨，除个别不识相试图反抗的被击毙外，竟然俘虏了23000多人，这些人大都是来青岛经商办企业的，其中一部分人早在日军第一次攻占青岛时都发了家，把中国人的房产、地产、钱、货物都变成他们的了。现在该是让他们吐出来的时候了。

    五是可以在青岛大规模采购军用物资。象亚细亚石油公司、美孚石油公司、德士古石油公司的存油，就是我军急需的战略物资。其中亚细亚石油公司在原有三个储存罐、总容量9500吨的基础上，又新建一个4000吨汽油存储罐，美孚石油公司、德士古石油公司虽然没有亚细亚石油公司存油多，但储油罐容量也都在8000吨以上。当然，他们的汽油不可能满装，但三家加起来，怎么说也要有几千吨，不然怎么满足青岛的船、车需要呢？这些汽油在全中国都是稀有物资，刘一民自然不会留给日军。

    六是可以撤离一部分民族工业。象利生铁工厂，就有旋床40台，可以生产各类机床，这个厂搬到根据地去，加上从天津带回的设备，可以建成一个很大的机械厂，生产各类设备，修个炮啊、枪啊，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还有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等民族金融机构，留在青岛很快就会被日军吞没，现在不撤更待何时？

    可惜日军的流亭机场此时正在修建中，不然战果会更大。

    听完汇报，刘一民彻底打消了自己原先还有的那么一丝侥幸，就是梦想着依靠各国调停，把青岛变成国际自由贸易港，或者能在青岛争取两到三个月时间。

    刘一民现在彻底明白了，这青岛对日本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远远比天津要重要的多。

    过去刘一民只是从书本上了解青岛，知道的都是一些历史知识。现在想来，日本第一次占领青岛八年时间，早就把青岛当成了他们进攻中国的基地。就是民国政府收回青岛主权后，日本人也一直霸占着胶济铁路，在青岛作威作福，光是他们的船舶进出口青岛量都占到整个青岛港船只进出量的百分之二十以上。整个青岛资金在50万元以上的日本企业、商社最少时候都有几十家，最多时竟然高达三百家。别的不说，单单是日本人在青岛建有火葬场这一点，就能说明日本人对青岛的图谋是多么深远。难怪有个资料说，抗战后期，青岛的日本金融资本不但控制着日战区的经济，甚至还控制着日本的经济。过去自己对这一点不理解，现在看了日本在青岛的工业基础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日本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消消停停控制的。他们现在还没有攻击青岛，应该是被自己忽悠住了，怕影响与美国的关系。但要不了几天，日本人马上就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美国也好，英国也好，现在谁都不可能为了中国而去与日本翻脸的。这个时候，美国的工商业界还正在为与日本之间巨大的贸易额而沾沾自喜呢！搞不好日军增援青岛的部队已经和第四舰队会合了，说不定随时随地都可以发起攻击。

    想透了，想明白了，刘一民断然下令，要教七旅迅速动员青岛、胶县、即墨所有的运输力量和群众，加快物资转运速度，彻底搬空青岛。并要陈大勇以青岛代理市长名义，宣布没收日资、日侨所有财产，收回日本所占所有青岛土地，命令在青岛的所有民族企业、国有资本立即随军撤往山区。上述工作务必在七日内完成。

    至于倪华带回的援华人员和物资，更不用说了，除了四支小型医疗队去与野战医院会合外，其他人员随物资连夜出发，去沂蒙中心根据地与吴征会合。

    考虑到现在武器充足，大战又即将到来，刘一民就在青岛直接下令，命令鲁西、冀鲁边、鲁西南、鲁南、鲁东南、鲁中、清河、胶莱、胶东、泰西各根据地立即实施动员，提前坚壁清野，迅速整训各游击武装，所有在乡的当过兵的人员，必须立即到所在抗日民主政权登记入伍，迅速开往沂蒙中心根据地接受编练司令部训练。

    考虑到山东起义部队还没有真正完成整编，刘一民命令以第三军第三支队改变的胶东独立一团为基础，加上八支队，整编成八路军胶东警备旅，旅长高锦纯，政治委员宋澄，参谋长赵锡纯，政治部主任宋竹庭。以第五军为基础，整编成八路军清河警备旅，旅长廖容标，政委姚仲明，政治部主任霍士廉，参谋长马耀南。同时命令成立以教七旅、教八旅炮兵营为基础，使用青岛缴获的日军储备军火中的大炮，组建教七旅炮兵团、教八旅炮兵团，干部缺额由李昌从各炮兵团调配，战士由教七旅、教八旅自主调派。胶东警备旅和清河警备旅暂不分配作战任务，集中力量整训，所缺武器由郭洪涛从鲁中战役缴获中调配。教七旅、教八旅炮兵团组成后，迅速投入实战训练，争取能够短时间内具备战斗力。

    考虑到青岛必然被日军攻占，鲁东地区我军必须统一指挥，自己又没有分身术，不可能面面俱到，刘一民遂下令成立八路军鲁东指挥部，由师参谋长曾中生任总指挥，师副政委谭政任政委，教七旅旅长陈大勇兼任副总指挥，鲁西南警备旅警备三团政委郭化若任副参谋长，统一指挥胶莱、胶东两区党政军对敌斗争。鲍辉调任鲁西南警备旅警备三团政委。

    刘一民要求曾中生马上组成指挥部，进驻胶县，命令远在沂蒙中心根据地的谭政和在鲁西南的郭化若迅速北上，与曾中生汇合。

    安排完这一切，刘一民要教七旅政委刘毅与各国驻青岛领事和青岛各报馆、电台联系，明日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晚上与各国领事见面。

    陈大勇等人走后，刘一民很想带着倪华夜游青岛，结果被李成毅断然拒绝。理由是青岛情况复杂，城市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我军不可能把所有的汉奸和日本特务抓完，万一被特务发现，很可能就出意外。

    既然不能出去，刘一民就只好老老实实地陪着倪华呆在房间里。

    经过白天一天的厮守，两个人这个时候已经相对平静了。倪华开始询问别后刘一民的经历。

    刘一民倒也老实，把倪华走后怎么发起宝鸡战役、站西根据地建设、北上抗日以来的战斗，基本上都说的清清楚楚。倪华也听得目摇神驰，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当说到自己在天津坚守到最后，吸引老鬼子寺内寿一上当时，倪华忍不住就抱住了刘一民，在他额头上不停地亲吻，边吻边说：“我不准你冒险，我不准你再逞能，不准你再干傻事！”

    刘一民此时美人在抱，也是年轻人心性，抱起倪华直接在房间里旋转开了，逗得倪华咯咯直笑。

    疯完了，两个人坐了下来，边喝水边聊天。

    聊着聊着，倪华就要他说说和唐星樱结婚是怎么回事。

    刘一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可是又躲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地交待一通。交待完就说：“倪华，你走后，我想着你很可能不再回来了，这是战乱年代，牺牲随时可能发生，就是你回来了，我也不一定就能活着。唐星樱对我一往情深，同志们又催的急，我就和唐星樱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孩子。现在和儿已经两岁了，长的很乖、很聪明，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倪华听完后，半天不说话。刘一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忙起身倒了杯水，让她喝一口，平静一下心情。

    过了一会儿，好像倪华的心情平静了，慢慢地对刘一民说道：“我在美国天天都在想你，想不到你还是和别人结婚生子了。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一个人在中央公园里坐了整整一天。本来，我打算这辈子不再回来，也不再见你了。可是抗战爆发了，从报纸上看到你率领部队消灭了四个旅团的鬼子，我就想啊，我的爱人和战友们正在与鬼子拼命，我得回去和他们一起战斗。想起我走时候你交待的任务，我就以你夫人的名义在纽约开了新闻发布会。用你夫人的名义有两层意思，一是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本来就是你的夫人，只不过没有举行婚礼而已。你要不承认，我这辈子就只能在美国当一个可怜的独身女人了。二是用你夫人的名义，可以扩大影响，方便我在美国进行宣传和募捐。当时我给国内发报，国内没有说不准我用你夫人的名义。我就想，说不定首长和同志们已经同意我们两个结婚了。现在，我万里迢迢地赶了回来，你说，我到底应该是个什么身份？”

    刘一民想都不想，直接说：“你是我的夫人、妻子、老婆。”

    “那唐星樱呢？”倪华又问。

    刘一民知道麻烦就在这里，去摸了根烟，吸了几口，才说：“倪华，我们两个的事你也知道，很复杂。唐星樱也是一个好姑娘，她没有错，也是一心一意地爱着我，而且是我孩子的母亲。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大家都对这个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能不能模糊处理。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反过来，只要真爱，什么形式都不重要。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承认唐星樱也是我夫人的事实，你们好好相处。等我们打败了日本鬼子，建立了新中国，法律健全了，我们再来说这个事情。你看好不好！”

    倪华一下子就扬起了头，双眼直视刘一民“你是想同时拥有两个妻子？”

    刘一民对这事情也很头疼，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黑黝黝的海面，轻声说道：“倪华，你得明白，不是我想，而是阴差阳错，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你想想，唐星樱现在怀着身孕，我要是和她离婚，那我成了什么人？你为了抗日，为了我们的爱情，抛弃了一切回到我身边，我要是不要你，那我又成了什么人。现在日本鬼子很猖狂，下一步他们很可能就要调集重兵来围剿我们，我们不要考虑这么多个人的事情，一心一意把鬼子赶出去。等胜利了，什么都好说，大不了我解甲归田，一心一意和你厮守。”

    说完了，不见倪华有任何反应，刘一民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只见倪华跌坐在沙发上，两眼直直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刘一民心疼的不行，慌忙跑过去，把倪华抱起来，用手轻轻拭去眼泪，低声叫道：“倪华，倪华！”

    半天，倪华才反应过来，扑到刘一民怀里抽抽嗒嗒哭开了。

    哭够了，倪华才去洗了脸，对刘一民说道：“你走吧！我回来了，也见了你，算是了结了几年的相思之苦。你说的话我不同意，也不能答应。你别吭声，听我说完。自从在成都遇见你，我知道这辈子你就是我男人，老天爷眷顾，我们两个相爱了。我想明白了，要是你当时勇敢一点，提出不当你的军团长，说不定首长和同志们会同意我们结婚。你太想杀敌立功了，我也太傻了，结果是我走了，你也和别人结婚了。现在我回来了，你竟然说要我和别人一起做你的妻子，我不知道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你还是我爱的那个人么？你这是在侮辱我，侮辱我受的教育！我不愿意逼你离婚，可我也不愿意当什么大老婆、小老婆！我只愿意和我的爱人真心相爱。请你原谅，我话说的重了，可是这是我的心里话，不说出来我怕我受不了。你走吧，好好打鬼子！我会到野战医院去，履行我的职责，为战士们服务。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能够向我求婚了，能够让我真正做你的妻子了，再来找我。否则，就不要打扰我，让我安安静静地为抗战尽责任。你放心，你不来找我，我就是恨你也会在心里恨，不会影响工作的。”

    说完，倪华就去拉开了房门，推刘一民出去。

    刘一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白天还是情深意重，温柔缠绵，现在却是这样一种结局，只好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去。

    一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早上起来，黄文虎进来报告说倪华昨天晚上随医疗队乘车去野战医院了，走时留了一封信。

    刘一民接过信一看，只见信上用英语写着：“我爱你，但我不能抛弃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刘一民把信折起来，塞进口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耷拉着头，一口一口地抽烟，那样子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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