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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丰饶之海(下) 他迈进宅邸之前,仔细打量着这座恢弘壮阔的巨大建筑。 西伯利亚由于恶劣的天气原因,很多城市都有着无人居住的空老建筑,而在涩泽所选择的这荒郊野外,过于靠近雪山的冰原附近,不用说建筑或城市了,连生物都稀少,而且物种单一。他却正是看中了如此恶劣而廖无人烟的环境,这片荒原如同他的内心一样,他在这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心。 他花费重金,请世上最优秀的工匠们打造了独属于他的避难之城,它有着类似科隆大教堂的双峰结构,以及古老精美的哥特壁饰。比科隆教堂更为耸立和消瘦,这所建筑才建设不久,早已被风雪冻结成数万颗髑髅所堆建的死亡的宫殿。在殿内运作的,是毫无生命的关节人偶,它们体内流淌着曾经属于活人,却早已因为远离肉体而失去灵魂的,具有空虚意味的人的血液。涩泽龙彦走在他的石花园之间,等待着他心爱的这些人偶上前迎接他,但是直到他走到硕大的正门门口,仍未有人偶出来。 他心里泛起不详。直觉将某些细节联系在一起,但是思维尚未完整理解。他的步履加快,他推开大门,里面空无一人。金碧辉煌的殿庭毫无异样,似乎除了人偶成群的神秘消失,这里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他的呼吸凝滞,他快步走上阶梯,来到宅邸高层、位于双峰塔之一的收藏品仓库。墙壁呈圆柱型围绕一周,高高地汇聚在棚顶的壁画周围,墙壁自地面至天花板,都分布着无数的货架方格。一部分格子是满的,每一格里都端端正正摆放着一瓶血。另一些格子尚且空着,等待更多的无与伦比的藏品填充它们。 ——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变化。 涩泽的不详感并未消失。他仔细端详这些血瓶,从其中一个格子中拿起一瓶,试管由特殊玻璃制成,瓶塞被精心雕刻成骷髅的模样,一根金色玫瑰缠绕着木塞向下蔓延,完整的状态展示出并未开封的情况。他盯着它,血液凝稠如他自己的双眼,就在他试图从中看出征兆的时候,有人轻轻打了个响指——就像他那时候在新俄罗斯的顶楼悠悠做出的那样,一个活泼的声音从他背后远处的大门外面传递过来。 “呀咧呀咧,看样子您也要起床啦,涩泽先生——遗世的美梦,最近做得如何?” 尼古莱·果戈理的声音传递过来。 他的宫殿开始四壁颓败。绘有彩云和神明的壁画从棚顶剥落,最上端一瓶又一瓶黑红的鲜血洒落,而后是坠落在地的大理石浮雕板面,琉璃彩窗从外向内发出爆裂开来的可怖声响,幻象如雪坠落在涩泽龙彦的脚边。他缓转过身,并不意外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理走进他的厅堂。陀思妥耶夫斯基咬了一口手中的红色苹果,他丢到地上。 苹果滚落到涩泽脚边,上面印着一块不完整的细小齿印。 “费奥多尔……” “哇哈,又把我完全无视掉了,这个人。” 涩泽龙彦抬高声音,压过乌克兰人毫无紧张感的打趣声,他朗然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记得有亏待过你。” 他的声音里有不容忽视的轻微苦涩。宫殿继续剥落着,露出它本来的模样来。早已被伦敦塔的士兵破坏掉的展示架上空空荡荡,人偶们七扭八歪地倒在四处,负隅顽抗过的痕迹显现在他们空洞的脸上,断掉的脖子或四肢上面,只有这些人偶是完全忠于涩泽的,而讽刺的是,它们仅仅遵从血液之中思维的惯性,以为自己遵从的是祖国。 “您确实待我不薄。如果那时候,您没有为了个人的自由和欲望找到我,我也不会提前这么多年,就达成了我自己的目的,我感谢您。” 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到涩泽面前,将果戈理与自己共同披盖的隔离外套解下来,正是这件衣服让他们尾随涩泽龙彦回到宅邸,而又没有被他发现。他解下绒球背后的金属扣链,帮果戈理重新系好到肩头上去,他一面系,一面息事宁人地继续说道。 “那天,虽然我们是提前约好,我还是很感激您将我们收留下来。被太宰治背叛并非我愿,我元气大伤,暂时失去了意识。如果那时不是您及时将我和尼古莱接到这里,我们恐怕已经被冻死在车仓里了。事实上,我的手上现在还留有一些冻疮。” “所以,费奥多尔,你的回报就是将我的收藏品悉数偷走?” “这些并不是我做的,是伦敦塔的部队所为。” “除了我,知道它们被储藏在这里的只有你和这个乌克兰人而已。连太宰都不知道此处。” “论起回报,其实我们已经充分地回报了您。” 陀思妥耶夫斯基停顿着,他清楚地从涩泽脸上看到一瞬失望的、甚至有少许受伤的,最为普通的人的情绪。他便知道这一切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很多猜测也都确实如此。他继续说下去。 “我答应您提出的后续要求,代替您自己去筹谋剩下的盗窃行动。我在离开新俄罗斯之前,原本是打算和平撤离的,实话和您说吧,您正在为我的背叛而伤心,我也为您的冲动而遗憾呢?尼古莱原本不会与别林斯基过早碰面,是您的一席话激化了他的偏见,虽然当然了,尼古莱自己也应该反思——” 他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对方一点也不反思地装作害羞挠了挠脑袋。 “——但是毫无疑问,利用了他的性格,诱惑他,让不了解事情全相的他误以为我要被即刻逮捕,让他做出那些过激反应的……似乎,就是您自己呀,涩泽先生。” “我已经催促你很久,是你一直拖拉找借口,迟迟不从战场回来。在等待你开始行动的时候,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费奥多尔确实在筹谋策划呢?” 涩泽的眼里是无尽的灰暗,他的白发,他苍白的、不健康的皮肤,随着他的语句,都终于坦诚地显露起他的焦灼本因。 “等待你回莫斯科的时候,我走进新俄罗斯内部数次,苦于无法获得进入样本库的机会。现在想来,哪里是每一次混入的运气不好,根本就是你提前吩咐了人,专门为你的拖延而阻碍我……在你的改动记录里,我终于看到蛛丝马迹。” 猩红目光冷冷地落到果戈理的身上。后者已经在路上听过前后因果,因此也就格外了然且无所忌惮地回应着这种敌视。 “归结到底,你多拖出一两个月,不过是在想办法,把这个尼古莱·果戈理也从塔里给带出来而已。太多的时间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