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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原位,见状亦从地面抢上,一脚踏上轿栏,提杖将帘子掀开—— 他脸上顿时呈现出疑虑之色,大叫道:“你……你是……” 轿内之人只与他近在咫尺,此刻斜推一掌,正中陈长老天灵。 楚朝秦从后刚好看不真切,情急之下只能飞扑过去,一把攥住轿栏。可那圆木细长,四周打磨光润,淋雨后更是溜滑难捉,百趾穷奇见状及时封紧帘布,继而猛然调向,竟硬生生将他甩脱出去。 这力道之大实属生平罕见,林中两侧又皆长有巨木,楚朝秦重重撞于上面又摔落在地,溅起尺高积水。 他当即受创,难以爬起,恰又发现陈长老面孔凹陷,惨死身旁。而那轿子荡荡悠悠移来挪去,竟是打算就此离开。 楚朝秦勉强支起上身,嘶声喊道:“你不是要图谱么?怎只掳他一人?” 轿身一顿。 楚朝秦须得撑着树干才能站起,天上大雨越发滂沱,水滴拨开枝叶,隐隐投进林外熹微天光,将脚下这块乌黑地面映的仿若迷蒙水底。 他早已遍体鳞伤,仍支撑着挪开步子,气喘吁吁道:“你不是教中前辈么?难道不知这图谱须得我二人交合方得显现?” 百趾穷奇似乎受到蛊惑,当真缓缓调转。楚朝秦见状将手伸往怀中掏去,瞧他兜兜转转踟蹰不前,便索性嘲道:“怎的,这般地步了你还怕我不成?” 他头发披散,身形踉跄,浑身上下无一块完好皮肉,周遭风声雨声,绵延不断,身后不远便是五乳峰,峰上朗朗钟鸣,犹在耳畔。百趾穷奇听毕果然驱了轿子,倏得蹿至眼前,楚朝秦千钧一发,暗提内元轰然出手,可惜仍是略慢一步,霎时已被起锁住喉咙,提将起来。 楚朝秦腔门□□,被其掐得双脚离地,他一面挣扎,一面亮出所扣匕首,电光火石般往其手腕上抹去。 百趾穷奇只觉钻心一痛,立时收拳化掌,拍向对方胸口。楚朝秦咬牙硬挨,紧紧箍牢他手臂不放,用尽余下力气,将轿子拽得几乎伏趴过来。 百趾穷奇腕部刀口深可见骨,一时未察失了平衡。楚朝秦眼瞧着从轿帘内搭下一条手臂,上头余红未消,正是秦晋不假。 他不顾一切要探手去牵,却总也差之毫厘,将将只能勾到指尖。 他们打斗声响甚嚣,这时于远处传来滚滚人声,百趾穷奇被他纠缠脱不开身,一时似恼羞成怒,接续出手拳拳到肉,直把楚朝秦打得倒仰过去。然楚朝秦早已无力还击,仍铁了心要去拉扯秦晋,他的手像是生出了铁铸的倒刺,竟生生将那扇布帘撕下半边,缓缓露出内里真容。 楚朝秦眼皮倏尔一睁。 百趾穷奇杀意弥漫,遽然使出杀招,扯得他露出光裸脖颈,狠狠往那一处拍落。 秦晋好像做了一场极长、极颠簸的梦。 他梦见有东西好像从天洒落,不断打在眼皮之上,既腥且烫,又痕痒难当,总迫使自己去抹上一抹。 而等他抬起手来,却在半空中被人截下握住,再规矩放回原位。 秦晋有些不甚满意,便抖了一下眉毛,醒了。 他睁眼觉出微光刺目,勉强适应了下才清晰望见一方穹顶。顶上椽木交横,排列甚为齐整,秦晋吸吸鼻子,先嗅得冉冉香气,又听得钟鼎之声,这才开口问道:“我这是在寺中?” 一人身着青灰僧袍,转身过来,手里托起一碗药汤,答道:“正是寺中。” 秦晋一眼认出了他,想要抬身却又觉得浑身无力,恭敬道:“清逆师父,许久不见了。” 清逆将药置于榻桌之上,伸手将他扶起,仅点了点头,不予多话。 秦晋与他相识经久,曾一道走南行北去过许多地方,此刻倒也不太拘谨。他稍微握了握双手,虽仍是微痛,但已无碍行动,索性自己端起药来道:“是谁将我送来这里的?” 帘外雨声未住,清逆身上僧袍洁净干燥,想来应是刚刚换过。他手持念珠,从旁拉来一张杌子坐下,仅阖目念道:“阿弥陀佛。” 秦晋将碗慢慢放下,笑道:“大师何意?” “你伤势未愈,精神不济,且缓一缓。” 清逆道:“等外头雨收天晴,我再与你详说。” 这是处僻静禅房,窗棂之外青松遍布,唯有一株灼灼海棠,披雨戴露生于墙根,百般妖娆不论,且斗胆往檐内塞进来四五粒丰艳花苞,当真奇特。 其实以清逆之身份本可高居监院,但他向来恬淡寡欲,喜清爱静。秦晋数次上下五乳峰,还真未在这院里久呆过,他自诩风流,总介意这里尽是光头,实怕被这锃光这瓦亮闪瞎狗眼,不过如今再看这花,倒让人眼前一亮。 秦晋嘴贱,平素肯定要借花调侃一番,然此刻心有牵挂,居然老老实实低头,重新端起碗来。 清逆过来又探脉象,秦晋看自己肋下已被精心包扎过,问道:“这伤你可治得?” 清逆淡淡道:“曾有幸治过一遭。” 秦晋点头,知那姓陈的所言非虚。此刻清逆令他坐好,脱去外袍,自己从后提掌运功,秦晋便觉出自风门穴中灌入一股暖流,徐徐涌向四肢百骸,身体仿佛枯木逢春,再度开枝散叶起来。 可是疗伤行至半途,那温热之气猝然辄止,继而消弭不见。秦晋深感内息窒塞,从心口那处忽然传来一阵闷痛,使人神短气浮,不禁一口淤血涌上喉咙,喷了满襟。清逆连忙收掌,翻手点了他四处穴位,下床问道:“可有不适?” 秦晋摆手表示无碍,瞧他眉头紧锁立在床头,问道:“此伤非同小可?” “不是。” 清逆凝重道:“非是受伤之因,你体内尚有一股拧搅的蛮力,我方才所渡之气被其全数搅散,才致莫施能为。” 秦晋想到体内蛊虫未消,料来应是因此所致,便摇头笑道:“大概是秦某无福消受师父这浑厚功力,可惜可惜。” 清逆沉吟道:“秦施主,和尚尚有一事不明——即你被送来之时遍体红淤如同犯廯,经医丘诊后只说是毒,毒性却是未知……你先前是否中过甚奇蛊诡毒之流?” 秦晋一愣,赶紧抬臂,发现周身皮肉上白皙如常,并无异状。 “天明之前已全数褪去,”清逆道:“所以使人费解。” 他懵怔一瞬,死活记不得昏厥之前是怎般状况,脱口道:“我那红斑……可有行迹?” “没有,”清逆亦觉奇怪,道:“何发此问?” 秦晋放下心来,即便是清逆也不可不防,毕竟图谱现世非同小可。他啃了手指思索片刻,把前情一项一项如鱼凫水般剥离清晰——先是记起在山下林中徒然兴起要同小魔头交欢,以至于后来气血不济,在心慌气短之际还看到楚朝秦欲割臂取血来救…… 等等,血? 难道是因为楚朝秦之血—— 秦晋把双眼猛地一睁。 清逆在旁见他神色尤异,问道:“想起何事?” 秦晋将欲解释,忽听外面撞起午钟,知是有要事召集众僧。清逆也不再相问,只命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