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大结局
第五十六章 半年后。 裴忆钦拿起摆在床头的各种小药罐,按量将药片倒进手心,手掌一翻转又掉进了玻璃杯中,药片随着摇晃渐渐化成了粉末。裴忆钦经常用这些精神药物混成的液体给窗台边上的盆栽浇水,这些药对人有没有效裴忆钦不清楚,用来浇花倒还不赖,花期变长了,虫子也不敢来招惹。 药收回柜子后他便走出了房间,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今天收到的信件,他拿在手上随意翻看了两眼,抽出其中一封从新西兰寄来的信,剩下的一齐对折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里。 这半年里他们一家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故,先是他哥携巨款人间蒸发了,而后是他大嫂带着他妈和侄女搬到新西兰去了。 裴忆瑧早就料到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明智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不但带走了钱还带走了一些对闫家不利的证据,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表面装得再道貌岸然也不见得手里的钱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闫家敢用他这招险棋,就该有承担风险的准备。裴忆钦的存在相当于他给闫家一个筹码,只要裴忆钦不和闫峙离婚,并且不协助警方继续调查裴家的事情,他就不会放出任何对闫家不利的证据。 裴忆钦不满意这个安排。他恨裴忆瑧就这样冷酷地把他丢下,更恨全家人一声不响地办好移民手续快速地离开,当然他最恨的还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路雪森。 拜路雪森所赐,五年以来坚持不懈地收集证据,爆出他哥不但和骗贷和贿赂案有关还身负一条命案,如今潜逃海外了,警方和法院自然要想方设法地要和他联系。 这一步裴忆瑧也料到了,计划里他提出让裴忆钦想办法得到了一份司法精神病学鉴定书,所以才有了那一刀。其实在捅闫峙那一刀段瞬间裴忆钦不明白自己的理智和疯狂那一边占据上风,他好像对闫峙真的恨到了顶峰,恨不得他去死,倘若手里的刀再偏离几寸,一切就此了结了。但事后这个想法让裴忆钦后怕,如果闫峙死了,他想他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他在疗养院里住了两个月,之后便一直被软禁在这栋房子里。闫峙没来看过他,他知道闫峙是故意的,可不管闫峙如何刻意回避他,他的存在都不可抹去。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闫希柏就要过五岁生日了,历时九个月闫峙终于大发慈悲地同意他在孩子面前出现一次。 他在镜子前穿戴整齐,一开门两个保镖立马围上前来,进行完常规的搜身后才把拷在他脚腕上的脚环摘了下来,最后像押犯人一样把他送上了车。 “先去花店吧。” 车开到了花店门口,裴忆钦在保镖的注视下选了几束鲜花让老板包起来,他时常光顾老板的生意,老板便多送了他一束已经扎好的满天星,裴忆钦刚想伸手接过,保镖率先拦了下来。 裴忆钦冷下脸,问道:“谁准你碰的?” “裴先生,我们只是按规则做事而已。” “哪条规矩上有说允许你碰别人送我的东西?” 两名保镖相视一眼,各退了一步,向他恭敬地道了个歉。裴忆钦上一秒还板着个脸,下一秒又笑着接过女老板手里的花同她道别。 不到半小时的车程他们就到了城郊的监狱,裴忆钦下车后就立在车前不动,保镖刚想催他,这时监狱左右两扇紧闭的铁大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名年轻男子。他个子不高,形体苗条,瘦小的骨架撑着一件过于宽大的衬衫,风吹进袖口衣服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看上去略微有些滑稽。 早晨柔和的阳光向大地铺展开,青年走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在反光,他的五官轮廓被光线虚化了,右手边提着的黑色行李袋倒是异常的醒目。他缓慢地朝着裴忆钦的右手边走去,两个保镖顺着往过去才发现远处树底下居然还蹲着个人。 “我进去了。” 见裴忆钦安然地从旁边的小门进去,保镖们就准备转身回到车里等待,只是古怪,眨眼间刚才那两人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他们朝四周环顾了一圈,职业本能令他嗅探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是这里除了高速公路就是荒野水田,连人的影子看不到。 “真奇怪。” “我们先回车上吧。” 他们刚坐上车椅,门还没来得及关,脖颈就突然感到一阵冰凉和刺痛,他们脖子上都紧紧套了一根绞颈索!绳索向后拉紧栓着他们的气管、压榨着他们肺内的空气,坐在驾驶室的保镖想要去掏自己腰间的电棍,车门“砰”的一声被大力关上了,一双有力的大手按着他的脑袋往车窗上撞,玻璃窗上登时滑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你把车弄脏了。”常玖松开了手里的绳子,他负责解决的那个保镖便立刻失去控制向前倒去,头重重砸在了仪表台上,吓了陈凌一大跳。 “你做得也不怎么样嘛。” 常玖打开车门,催促道:“少废话,赶紧把人处理掉。” 裴忆钦时不时盯着手腕的表在看,裴父见他心不在焉,问道:“你是着急去做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爸,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再来看你了。” “你要去哪里是吗?” 裴忆钦沉默地点了点头。 “去多久?” “不知道。” “一个人?” “不知道。” “你会后悔吗?” 裴忆钦反问道:“爸,你后悔过吗?” 裴父苦笑了一声,“其实没付出代价之前,谁会后悔呢?人不都这样吗?不吃到苦头哪里肯轻易罢休。” “是吗?” “其实承认自己错了不是什么难事,有时候太过于执着只会增添烦恼。” “世上哪有那么多回头路可以走?如果不做得过分一些,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看我现在还有什么呢?我错得不够多吗?” “那是...”裴忆钦停顿了一下,撇开了眼神淡淡说道:“爸,我要走了。可能……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父被狱警带走时回望了一眼儿子的背影,这时他才意识到命运对自己真正的惩罚不是后半辈子都将在监狱里度过,而是一场话未说尽的遗憾的告别。 裴忆钦走出监狱,等了一会才看到车从远处缓缓开来,即便车内已经清理过了,但一坐进车里还是闻到了一股怪味,不过他只是皱了皱鼻子并未多说。 “走吧。” 车后座的花束已经被压扁了,裴忆钦散开花束,从里面找到了两张折成小方片的支票,他把一张支票递给了坐在副驾驶的常玖,另一张则是塞进了口袋里。 “这是两百万,事成之后我再把另外的三百万给你们。” 常玖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把支票藏进了鞋子里。 “小九,真的好久不见了,变化很大呢。” 常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沉闷地嗯了一声,他瞥了一眼陈凌,尴尬地做起了介绍,“这个……他叫陈凌,是我的好兄弟。” “你好。” 话毕,车厢内的气氛充满了死寂一般的尴尬,裴忆钦看了一眼表,说道:“小九,把你脚下箱子里的电脑递给我。” 常玖的思绪随着打字声乱飘,“太太他们还好吗?” “嗯。” “那就好,听说你结婚了。” “是啊,不过正准备离了。” “为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 “哦。” 常玖缩回脑袋,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裴忆钦,这么多年不见,表面上看裴忆钦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用他自己小时候的话来形容,像个雪人。雪人不需要温暖,也没有任何温度。 早些时候的记忆早已蒙尘,常玖没想过还能与裴家的人有联系。他是以前裴家管家的儿子,性格乖张叛逆,打小不学好,在十七岁那年他惹祸上身,因过失杀人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后混迹于黑道,前年犯事又进去了一遭,二度改造之后看起来也没任何要重新做人的意思。 车开到了一个狭窄的街区,陈凌下车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包烟,见他走了回来,常玖立刻跳下车接过他手里的烟盒。二人交谈了几句,常玖便回到了车上,陈凌没上车而是蹲在一旁望风。 烟盒里面不光有烟还装着两张船票,常玖抽出船票递给了裴忆钦,“今晚十一点准时开船。” “我知道了。” ———— 祁悯一觉睡到大中午,家里早不见闫峙的人影了,今天是小百的生日,估计他多半是回闫家一趟了。 虽然现在他已经和闫峙住在一起了,但明面上的关系还是有些尴尬,他没和闫峙父母正式见过面,按闫峙的说法是为时尚早,一是他太年轻了,二是因为那个他们都不愿意提的人。 裴忆钦像是一片乌云,他的身影无时不刻地降落在他们生活的每一寸角落,有些事实是永远无法否认的——闫峙和裴忆钦有一个儿子,纠缠了这么久他们至今仍未离婚,以及他——祁悯从始至终都是个不道德的第三者。 闫峙受伤之后他一直陪着,经历过种种他们感情是更好了,但曾经的裂痕即便重新对合了,也不会消失。祁悯不知道闫峙在等什么,为什么迟迟不离婚?他不想逼闫峙,不想吵架,爱不适用于谈理智,爱还会让人变得胆小,他摆脱不了内心的患得患失,只能偶尔乐观自嘲一下也算半只脚踏入豪门了。 今晚闫家要在酒店里为闫希柏庆生,祁悯想了很久他的尴尬身份究竟适不适合出现,闫峙没给他明确的态度,之前说是去也无伤大雅,后面又突然改了口。 祁悯苦苦挣扎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门铃响了,来访者令他万分意外。 “不让我进去吗?” 祁悯手指捏紧了门板,努力佯装平静,“闫峙不在。” “哦,没关系,我来也不是为了找他。” 裴忆钦往前迈进了小半步,祁悯后退把门拉得更开了些,“那...那你进来吧。” 祁悯转身进厨房给裴忆钦倒了一杯水,裴忆钦接过玻璃杯后轻抿了一口,祁悯趁间隙偷瞟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拖鞋尖。 “房子不错嘛,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地址不太好找。” “嗯。”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恨吧?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不用担心,闫峙已经是你的,我没兴趣争了。” “我没这样想。” “那在想什么?” “你一直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闫峙吧。” “你们还有见面?” “当然……”裴忆钦看到祁悯的瞳孔渐渐放大了,随即笑了起来,“没有。别这么敏感。” 祁悯仍是一脸不信任,裴忆钦无视了他的表情,兀自说道:“干嘛老谈他?这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我来是有事想拜托你。” 祁悯不安地问道:“是什么事?” 裴忆钦把脚边的一个大礼盒放到了桌面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我今晚没办法到场,你能帮我把这个礼物给小百吗?还有就是……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其他人说是我送的,特别是闫峙,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扔掉的。” “闫峙不会这样做的。” “怎么不会?我已经八九个月没见过小百了,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一定不想孩子还记得我吧。” 祁悯想起了自己破碎的原生家庭,问道:“你真的很在乎小百吗?你做的事情可完全不像有考虑过他。” 裴忆钦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如果没有,我绝对不会做到这个份上。我不指望他能理解我,但我想多给他留下一点回忆。” 祁悯记得他妈妈搬走前留下了一把梳子,他妈妈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握在手心里凉凉滑滑的,小时候抓着才能睡着,他早已忘记握在手心里的触感,只记得有段时间他总是会看着那把梳子失眠到天亮。 “里面装的是什么?” “怎么?” “随口一问,我会把礼物转交给小百的,仅限这一次。” “谢谢。”裴忆钦抬腕看了一眼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他转身刚迈出两步,祁悯突然把他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 祁悯自己也慌了,千万个念头一闪而过,糊涂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还不离婚?” 裴忆钦一脸了然,“原来刚才你走神的时候在想这个吗?之前你都不在意,现在怎么突然就计较起来了?再说了这也根本不影响你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吧?想开点。” 裴忆钦离开后祁悯黯然地坐回了沙发,仔细把裴忆钦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好几遍,莫名觉得他好像奇奇怪怪的。起身时祁悯瞥见了一旁的礼盒,放在手里掂了掂,好奇怪,这么大一个礼盒怎么这么轻? ———— 裴忆钦给了祁悯一个到场的理由,可是一来他就后悔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宴会厅的角落里,来来往往这么些人没几号是他认识的,见面时闫峙的反应更是令他心情低落到了极点,闫峙好像很不希望他出现一样,话都没说上两句转身就走了。 祁悯越坐心里越憋得慌,不由恨恼起自己白天发蠢才会心软答应裴忆钦的请求。照理来说他们这层关系,前仇旧恨加在一块见面不打得头破血流就不错了,怎么居然还帮上了?如果能时间倒流,祁悯一定会给几个小时前的自己来两耳光清醒一下。 正发呆,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祁悯立刻回过神来露出了惯常的微笑。 “路律师是你啊。” 路雪森坐到他的对面,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哦,那个...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说来尴尬,世界真是太小了,绕了一圈原来大家都认识,至于他和闫峙这层隐晦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过让两人真正搭上关系的人是谢静安。 具体的他不清楚,能知道的是原来当年谢静安的父亲死在狱中的意外居然和裴忆瑧有关,路雪森这些年来一直坚持收集证据。没想到这事一爆出来裴忆瑧人就在海外销声匿迹了,路雪森曾经拜托他能不能从闫峙那里探听到什么消息,可不要说是裴忆瑧了,裴忆钦这三个字他都没听闫峙提过。 “我还以为今天他会来呢。” 祁悯犹豫着要不要向路雪森坦白今天裴忆钦的突然出现,心神游移地说道:“谁知道呢。” “我猜闫峙可能把他藏了起来。”说完路雪森才意识到这些话出现在祁悯面前有多么的不合适,尴尬补充道:“我瞎说的,他们一家人真不简单啊。” 祁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路雪森的手机突然响了,“抱歉,我先去接个电话。” 没一会路雪森就急匆匆地走回来同他告别。 “是发生了什么吗?” “嗯,我监狱那边的朋友说今早裴忆钦去探监了,下次再聊吧,我先告辞了。” 祁悯目送完路雪森离开,一转头看见闫峙正抱着闫希柏走出宴会厅,于是他起身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骗子!爸爸就是骗子...呜呜,爹地根本就没有来...我要爹地...啊啊啊——呜呜...” “宝贝别哭了,爹地肯定会来的,别哭了啊,我现在打电话给他好不好?” “我不要你...你走开啊啊啊啊....我要爹地啊...” 祁悯半步还没有迈出去,听到这段对话又默默把脚收了回来。 原来今晚裴忆钦会来? ———— 路雪森急匆匆开车出了酒店,经过街口转角时一辆黑色轿车从左侧冲了过来,幸亏他及时踩住了刹车否则就要车毁人亡了。他惊魂未定地走下车,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开车这么冲,只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穿过车前刺眼的远光灯,最后端正地立在他身前。 周围的气氛在路雪森看清他面容的一瞬沉寂了下来。 “路律师,好久不见。” 路雪森此刻心情激荡,稍稍平稳了下心神,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今天是我小孩的生日啊,虽然是晚了一点,但也没理由不到场吧。真是巧了,我们能在这里偶遇。” “偶遇?是这样吗?” “奇怪,你不是一直很想见我吗?原来这就是你想问的?” 路雪森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提议道:“我们换一个地方聊吧,这里不合是。”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一会还赶着去酒店呢。” 路雪森多年苦心收集证据为的就是将裴忆瑧绳之于法,如今事实明了,犯人却不知所踪,只要他一天不能亲手把裴忆瑧送进监狱里他一天就睡不着。想要获得裴忆瑧的下落只能从他最亲近的人入手,但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裴忆钦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我找你是为了了解你哥哥的情况,他的所作所为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是他,我是我,我怎么会清楚?” “你不知道他的下落?” 裴忆钦摇了摇头,“路律师你应该已经问过闫峙了吧?能告诉我他的回答吗?” “你哥哥卷走他公司一部分的资产,难道你觉得闫峙会包庇他吗?” “也是。”裴忆钦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路律师说真的,我挺佩服你这种人,可以为一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劳神费力。” “我为的不只是他们,我还为的是法律的公平正义。” 裴忆钦拍了拍手,“说得不错。” “这是反讽吗?”“哪敢?羡慕你,敬佩你呢。” 晚春的夜空气发散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灯光像是罩在飘渺的浓雾中,裴忆钦转过身侧对着路雪森,单薄的衬衫随风勾勒出他消瘦的肩颈,他的神情凝重而又迷茫,惆怅地说道:“路律师你相信命运这个东西吗?我之前不太信,现在回头一看总觉得自己其实好像一直按着某种既定的道路在前进。这段路好坎坷,好难走,可是如果不继续走下去,又该怎么办呢?一回头发现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些令人绝望啊?” “怎么会没有呢?事无绝对,你连第一步都没有迈出去,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否决一切?你今天会出现在我面前,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和你哥哥的事情毫无关系吗?”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哥哥,你叫我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裴忆钦说得太小声了,路雪森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于是上前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忆钦转过头,淡淡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路雪森找了他几个月,自然不甘心就此放他离开,激动地说道:“裴先生你知道吗?如果你肯站出来,很多人的人生会因此改变,受害者家属也会得到相应的安慰,你不该包庇罪犯的!” “再见,一路平安。”裴忆钦一脸平静地告完别,便快速迈进车内。 车灯再度亮起,路雪森站在一旁透过挡风玻璃看清了坐在驾驶位里的人,那人侧过头与他目光交接微笑着对他说了两个字。路雪森模仿着他的口型重复了一遍—— 走好? 什么意思? ———— 常玖让裴忆钦在离酒店不远处的一个偏僻巷口下车,继而调转车头往酒店开去,不到半小时他开回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裴忆钦向左右张望了一眼便迅速跳上了车。 车后座正躺着一个小小的身躯,他闭着眼睡得很安稳,裴忆钦掖了掖盖在他身上的黑色外套动作轻柔地将他抱进怀里。 “怎么这么快,你确定没被人看到吗?” 常玖脱掉了身上那件酒店服务生的马甲,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ipad,我用餐布给他折了只兔子他就愿意出来了。” 裴忆钦笑着捏了一下闫希柏的鼻尖,同常玖说话的语气却不带半点笑意,“然后呢?” “然后我请他了杯饮料,他就睡着了。” “药没有加很多吧。” “放心没事,他可能一会就醒了。” ————— 祁悯提着礼盒从停车场走回宴会厅,碰巧在一楼的电梯口撞见了神色慌张的闫峙,不解地问道:“你要去干嘛?” 闫峙把他拉到一边,严肃地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小百?” 祁悯迷茫地摇了摇头,“发生什么了?” “小百不见了,我叫人到处找都没有看见!” 祁悯连疑惑这步都省略了,脑海里率先想到的目标人物是裴忆钦。不过有些不合理,既然这样为什么下午要特地来见他一面,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这是什么?”闫峙看到了他手上提着的大礼盒。 “这个是……是…那个……”祁悯脑袋还懵着,准备好的谎话一时竟无法流畅地表达出来。 不由分说,闫峙直接抢过礼盒拿在手上仔细查看,继而抬头神色冷酷地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是那个……呃…” “是不是裴忆钦?!” 祁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上面就写了他的名字!”闫峙把礼盒翻过来给他看了一眼,祁悯这才发现边角上写有一串很小的法文。 “你见到他,怎么不告诉我?” 祁悯神色犹疑,心虚地回答道:“他……他不让我告诉你的。”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老实的?!” 闫峙凶狠的语气惹恼了祁悯,他涨红了脸反驳道:“你干嘛那么大声吼我?和我有个屁关系!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没事装什么烂好人!”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闫峙你这个人没意思透了!刚才你哄你儿子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因为他今晚会出现所以你才不希望我来吧?我等了你大半年,你居然还想着他!你看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装得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一样,可是一提起他你又开始激动得不行。闫峙,你骨子里就是喜欢犯贱,就是喜欢爱人渣,放不下早说,别耽误老子青春!” “你以为我不想离吗?我要是能离了早离了!” “那你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离?为什么他要来不告诉我?今时今日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 他们的争吵声吸引了大厅里其他人的目光,闫峙暂时忍下气一声不吭地拽着祁悯的手臂往酒店外走。 “你放开我!”一走出大门,祁悯立刻甩开了闫峙的手,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盯着闫峙看。 闫峙手里还抓着盒子,回过神发现物品的重量好像格外的轻,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也不是给我的!” 闫峙急忙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全塞满了泡沫,把泡沫扔干净后偌大的盒子里只剩下一个信封。闫峙忐忑不安地拿起信封,打开后里面除了有一张信纸以外还留有一枚戒指。闫峙抽出信纸逐字逐句看完后又默默折了回去,他夹出信封里的戒指,眨眼间戒指又从指尖脱落滚到了地上。闫峙蹲下身捡起了戒指,却迟迟不站起身来。 “他写了什么?”祁悯见他古怪,抢过了他手上的信—— “闫峙,我走了,是带着小百一起离开的。说真的为了实行这个计划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同样的为了达到另外的目的我也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情。” “你一定很怨恨我吧,恨我的无情,恨我的冷漠,以及恨我的神经质。对此我没有任何异议,恨我是应该的,毕竟我曾一次次毫不留情地伤害过你,且都是故意为之。我好像把对人生所有的不满全都施加在你一个人身上,说真的既伤人又不公平吧?可最悲凉的是我身边竟然只有你一个人。” “我们的婚姻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周而复始的争吵、冷战与做戏,我从不期待明天,因为明天对我来说只是痛苦的延伸。我以为日子再难熬习惯了就好,可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崩溃得这么快。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疯狂的情绪。我以为我很恨你,无时不刻地都想着要远离你,可原来失去一个恨的人会竟这样的心痛。我糟糕的婚姻成为了想要牢牢握紧的绳索,我最爱的儿子变成了利用的工具,我的隐疾竟然是最后一点让你关注的事情……”“我们当了这些年的夫妻,可比起夫妻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更像对手,各自藏有秘密,彼此伤害着,却又对对方的性格了如指掌。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医生告诉我自从上次你流产以后想再怀孕的几乎不可能了。看到这里震惊了吗?想想其实未尝不是好事呢?至少你再也不用经历那种痛了。” “记得你生小百的那一晚,在待产室里你说你很害怕不想生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结婚的时候明明抱着绝对不会对你心软的决心的我,在那一瞬间动摇了。我陪你进了手术室,看完了整个生产过程,我第一次觉得我欠了你很多,我被愧疚感谴责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选择逃离了你,逃到国外读了两年的书。现在想起来这个理由很荒唐可笑吧,可是当时的我偏要较劲,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一切。” “对不起,这是我真心道歉的,没能当面对你说好像缺少点诚意,不过你应该也不想接受。世上怎么会有我们这种夫妻?伤害过彼此的事情永远都令彼此无法释怀。天下爱侣属我们最不尽人意。” “我要离开了,既然所有人都骂我自私透顶,那不如就继续一意孤行下去吧。不用担心我会把小百好好抚养大的,戒指还你了,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再度遇见,可世界这么大,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珍重。” ——— 客船快准备开了,港口风起得很大,裴忆钦将熟睡的儿子搂得更紧了些,常玖蹲在他的脚边无聊地望着海面。 一通电话终于结束了他们焦灼的等待,常玖起身把手机递给了裴忆钦。 “这里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走吧。”陈凌低沉的嗓音伴着碎纸机的响声听着令人心里发毛。 “开摄像头。” “你等等。” 屏幕上显示出一团黑漆漆的画面,黑暗中突然冒出一束来回晃动的光,白光打在一个黑色的袋子上,一只手拉开了拉链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裴忆钦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把视频关掉了。 他闭上眼吸了口气,把口袋里的支票掏出来交给了常玖。 “我该走了。” “不会再回来了吗?” “不会了,你多保重。” “没什么想对我说了吗?” “那记得做坏事不要再被抓到了。” 常玖调侃道:“尤其是这次吗?放心,拿钱办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听不懂,再见。” 常玖确认裴忆钦登船后才回到车上,他拿出一部按键机撬掉卡槽里的手机卡,又从口袋里重新拿出一张安了上去,熟练地拨通了一个海外的号码。 “登船了,一切顺利。” “我知道了。” 刚进船舱闫希柏就醒了,他揉开惺忪的睡眼惊喜地发现裴忆钦居然陪在身边。 “爹地...真的是你吗?” 裴忆钦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温柔道:“是我啊。” “我还以为...以为爹地你不会来了...”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闫希柏坐在他的怀里,往四周看了看,发觉周围环境好陌生,问道:“爹地我们在哪里啊?爸爸呢?” “我们在船上。” “为什么在船上?爸爸没来吗?” “因为我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先走,爸爸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 “真的吗?” “当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