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倒霉(下)
路柏桓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路柏桓沉着脸看似冷傲,实则内心烦得要命。 刚才他一冲动没过脑就跟了出来。过去要干什么?他和邵寻这样能气氛平和地坐一块吃饭吗? 要是只吃饭还好,如果邵寻那什么的话……靠,难道他还真要旁观?! 手机被他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屏幕漆黑一片。 微信里那个狐朋狗友群平时跳得路柏桓都想屏蔽他们,今天却约好了似的,安静得像死光了一样。 邵寻专心开车,等红灯时余光瞄到旁边那人不停捣腾手机的动作,不由在心中嗤笑一声。 啧,刚不是还挺有脾气呢。这就坐不住了? 快到的时候,路柏桓的手机终于不负期待地响了两声,他条件反射地停下手,低头去看屏幕。 是两条新闻推送。 路柏桓没点进去,摁灭屏幕,沉着脸把手机收了起来。 邵寻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他的脸色,十分给面子地佯装着问了句:“有事?” 台阶递到面前,路柏桓清了清嗓子,以一种略带不耐烦的语气说:“没什么,贺骁他们。” 看他装模作样,邵寻感到有些好笑,闲闲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空气再度安静。 直至缓缓泊入车位,邵寻看着路柏桓越来越僵的脸色,终于大发善心开口:“怎么?贺少他们找你有事?” “……啊。”路柏桓抬眸瞥过来,复又收回目光,故作稀松道,“他们也正好说要到云庭聚一聚,刚发消息叫我。” 云庭就是贺家旗下产业,在自个家和朋友摆个小酒局什么的,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邵寻挑了挑眉,很是善解人意地问:“那你过去?” 说话间车已经停好熄火,邵寻打开车门,下车前朝副驾驶位看了一眼。路柏桓一手搭在门把手,坐着没动,见他看过来,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邵寻于是勾了勾唇角,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路总想一起玩的话,不急,下次还有机会。” 路柏桓看他几秒,僵着脸回了句:“行。” 电梯门在三楼打开,路柏桓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你包厢号跟我说下。” 邵寻报给他,道:“还有事么?” “完事后咱俩一块回去”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回去,路柏桓嘴唇翕动了一下,最后说:“没了。那我过去了。” 邵寻嗯了声,转身即走。 路柏桓看着他的背影,插在兜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却是最终没有动作。他沉着脸转过身,有些烦躁地想道:算了,待会随便跟谁借点钱打车回去。 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去了包厢区,一个走向餐厅另一头的Lounge Bar。 路柏桓随意找了个卡座,刚坐下,经理就眼尖地迎了上来。 招呼打得热情洋溢,笑得满面春风,东拉西扯了半天,就是拖拖拉拉地不上酒。 路柏桓眼神发寒:“我在这记的账是不管用了还是怎么?” 经理赔笑,低声说:“路少……小贺总特意交待了,您来了的话不许上酒……” 路柏桓:“……” 操啊贺骁,真有你的! 许是见路柏桓怒意太盛,经理最后招人端来几杯果酒。 看着细长玻璃杯中装盛着的清亮液体,路柏桓更来气了——这他妈才几度啊?! 另一边,邵寻走进包厢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桌旁除了今天约他的那位外,还有另一个人。 而这人,稍微有几分眼熟——长得挺像前阵子去他公司闹过事的一个脑残。 “邵总。”约他的那位率先热情地朝他伸出手。打过招呼后,邵寻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向另一个人,“这位是……?” “这是光元科技的曹总。”约他的人和气地笑笑,“听说曹总和邵总你有些误会,大家同在商圈,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再说,误会吗,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又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邵寻看着那个被列入访客黑名单后、又在大厦门口闹了几次的人,微微一笑:“曹总是吧?幸会。” - 包厢内气氛僵硬。 起先约邵寻的那位见势不妙,已经早早借口离开了。 主要还是这个姓曹的太能挑事。 这人邵寻调查过,基本就是个暴发户,发迹前可以说是混混出身,因此手段也一直有些不明不白的,脑子也是。对了,这人叫曹赖——非常的人如其名。 由于之前谈得不怎么愉快,曹赖连笑也不伪装了,顶着一张凶恶的脸,语气不善:“邵总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邵寻此时靠着缓缓吸气才得以保持脸上的浅笑,他抿了口酒,极富耐心地重复道:“曹总,我说过,你找错人了。” “好啊。”曹赖突然发难,腾地一下站起身,怒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对不起了!这可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邵寻感觉自己脸上的笑要保不住了。 就没见过这么神经病的人。 他压着火扔下一句“你自便吧”,就伸手去拎外套,打算走人。然而,就在他直起上身脚下想要发力的时候,却蓦然发觉不对劲。 双腿莫名地有些发飘,使不上劲,腰也有点软,仅是一个弯身去拿外套的动作,竟让他感到有几分费力。 不仅如此,被迫跌回软座时,他脑中漫过了一丝轻微的眩晕。 却不是醉酒的那种晕。 紧跟其后的是体内升腾而起、迅速加重的一股难言的燥热。 懵了几秒后,邵寻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刚才一直在喝的酒—— 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在商务饭局中遇上下药这种事?! “呵。”见他的反应,曹赖露出来一个凶狠阴戾的冷笑,“别急着走啊。听闻邵总的癖好特殊,所以我特地准备了几个人,等会好好招待邵总。” “我劝你,”邵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好好做人,别上赶着来自寻死路。” 曹赖却不屑地骂道:“就你还威胁我?我呸!叫你一声总不过是抬举你,不过就是个开帕萨特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我他妈……?! 邵寻从没见过这种傻逼,简直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也不再废话,拿起手机便开始拨号。按事态紧急程度和优先距离,他还只能选择拨给路柏桓。 再一想这个疯狗脑残就是因为跟宇亚谈合作才招惹来的,他今晚会到这儿来八成的原因也是路柏桓…… 妈的,路柏桓是真有毒吧?! 电话数秒还没有被接通,那边曹赖已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手机。邵寻手有些虚,咬牙使了下劲还真把手机拽回来了,但没能握住,手机“咚”的一下砸到地上。紧接着,听筒里传来几声模糊的“喂”。 曹赖抢先捡起手机,冷笑着挂断了电话,“哟,邵总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邵寻冷眼瞧着他,没说话。 这傻逼敢在云庭干出这种事,被收拾也不过是隔几分钟和隔十几分钟的区别,他就看这人还能秀到什么地步。 曹赖继续哈哈笑道:“不过谁来都没用,放心,我找来的那几个人可懂了,绝对会好好疼爱邵总……” 曹赖正笑着,突然间,“咔哒”一声响起,包厢门豁然被打开。伴随着一小股冷感的风,同时从门外传进来一道又冷又沉的声音。 路柏桓刚才听到电话里重物坠地的声音,立马从经理那抢了门卡赶过来,结果一开门就听见“疼爱”两个字。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包厢内的情形,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结满了寒霜:“怎么回事?” 曹赖转过身,顿时魂飞魄散:“路,路总?!” - 路柏桓倚在门边瞧着包厢里的邵寻。 那个面相凶恶的男人在看到他之后就脸色惊惶、语无伦次地跑了出去。而邵寻则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从头到尾都没出声,一动不动,跟个大爷似的。 包厢里并没有其他人。 所以是生意没谈拢吵起来了? 不知怎么的,之前被迫喝闷酒的烦躁感稍稍减轻了些,他见邵寻面色不豫,似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挪步朝外,按着门把手道:“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身后响起低低的说话声,“拉我一把。” 邵寻的声音比平时稍微沉一些,细听之下,好像还掺了点沙哑。 路柏桓听得莫名心头一跳。 “怎么,喝成残废了?” 嘴上奚落着,他还是走了过去。站到近处才发现,邵寻脸颊至脖颈处都泛着一片轻微的红。 这是喝了多少啊。 路柏桓一边腹诽着,一边攥住邵寻递过来的手腕,用力拉了一把后便撒开了手,转身道:“行了吧……” 话没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邵寻腿软得完全站不住,失去了支撑的力道,顿时向前一扑,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 刚走没两步的路柏桓闻声回过头,见状陡然心中一紧,“你……” “靠。”邵寻感觉两个膝盖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忍着痛咬牙道,“能照顾下残疾人么?” 没空吐槽邵寻狠起来连自己都骂,路柏桓连忙上前想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可这过程有点艰难,邵寻的身体并不配合,两腿几乎使不上力,最后路柏桓只得半搂半扶地把人架着。 这下他也发觉不对劲了。 邵寻的体温太高了,简直像在发烧。 邵寻手臂勾着他后颈,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一息又一息的热气仓促喷洒着。路柏桓喉结不由自主地翻滚了一下,问:“你怎么回事?” “看不出来吗?”邵寻浑身燥热,烦躁不已,没好气地道,“就刚那个傻逼,操,不知道想的,居然在酒里下药。” 路柏桓一听,想到刚才就这么让那人给溜了,脸色顿时寒了下来,“他……” “先别管了。”邵寻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什么,极力保持着镇定的口吻说,“劳驾,麻烦送我一下,去医院或者回去都行。” 路柏桓看他,“你这样回去?” “去医院打个针,或者浴缸冷水泡一宿……钥匙,在右边兜里。” 右边的兜,显然说的是裤兜。 由于行动不便,路柏桓只得就着这个姿势,将搂在邵寻腰上的右手伸下去。 然而不知是因为动作范围受阻还是兜太深,他手在兜里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车钥匙,正有些烦躁,指尖上忽然传来硬物的触碰感。路柏桓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找到了钥匙,下意识地抓了一把。 邵寻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了。 “靠。”路柏桓眼皮一跳,还没等邵寻发作,立马抽出手,脸色有些僵硬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邵寻咬着牙回了句:“没事儿,是我忘了提醒你我不是性冷淡。” 眼见又是快要吵起来的气氛,路柏桓烦躁更盛,索性不找钥匙了,架着邵寻开始往门口走,“算了,你这样也别回去了,我带你去楼上。” 楼上就是路柏桓的套房。邵寻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 由于身上没有力气,到包厢门口的这几步拖着脚走得异常艰难,为了能走得动路,他整个人都得贴在路柏桓身上。邵寻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被动过,更别说每走一步,都会因紧紧贴在一起而刺激着因为药性而燥热难耐的身体。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挪到走廊上,他句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他妈别蹭我了。” 路柏桓也很不好受。虽说邵寻不重,但这一百多斤的分量是结结实实全挂在了他身上,还要忍耐粘在身上的热度,以及…… 路柏桓止住思绪,搂紧了人继续向前走,也咬了咬牙道:“你忍一下。” 邵寻皱着眉,忍不住骂了声:“操。” 等到进入电梯,两个人同时喘出一口气。 喘顺了气后,路柏桓偏头想跟邵寻说句话,却发现邵寻蹙眉合着眼,仍在小口而急促地呼吸。他脸颊到颈侧的一片红像是从表皮下涌了上来,晕染得更加浓烈,就连眼尾处也泛起了一层绯色。 他们靠得很近,路柏桓能清楚看到邵寻颈侧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鼻端更是萦绕着一股邵寻身上的柠檬味沐浴露的味道。 路柏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搂在邵寻腰上的手掌心微微发潮,喉咙里也缺水似的有些干涩。 电梯里好像太热了。 - 摔到床上的时候,邵寻已经感觉脑子热得有点晕了。 他惦记着要到浴缸里去泡冷水,尽力转动脑子让自己清醒起来,偏头朝床边的那个人影喊了声:“路柏桓。” 那人迟迟才答了一声:“嗯。” 邵寻本想叫他去给浴缸放水,却突然觉得穿着鞋躺在床上很不舒服,于是转而说了句:“脚。” 床边路柏桓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什么?” 邵寻反应几秒才发现自己有些蒙圈了,他嘶了声,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蹙眉说:“不是……鞋,你先帮我脱下鞋。” 脱鞋。 不知是被哪个字拨动了神经,路柏桓感觉心跳越发沉了。 他坐上床,慢慢靠过去,低声问了句:“你确定?” 邵寻没再看过来,一手轻轻按着眉骨,随口回给他一声“嗯”。 路柏桓垂眸注视着床上的人,缓缓探出手,依言握住了那截裸露出来的脚踝。 太烫了。 他本来以为房间里会好一些,没想到处处都像是被邵寻身上的温度引燃了似的,闷不透风,热气灼人。 早在电梯里时就已复苏的某些身体记忆紧紧缠绕住他,深深侵入骨髓和血管,几乎压迫到极致,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释放。 让他很想、很想干点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邵寻长得很好看。 十几岁时他和邵寻是见过一些面的。那时候的少年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比现在柔和许多,干净又明亮,又是装乖的一把好手,笑起来时一双弯弯的桃花眼仿佛盛着水光,几乎晃得人移不开眼。 即便后来眉眼越发英气,眉间的神色愈添虚伪及嘲弄,那张俊俏的脸也依然完美踩在路柏桓的审美点上。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那次舞会上,暂时遗忘了他们彼此相冲的属性,借着酒意跟人滚上了床。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破事,他和邵寻会不会并不像现在这样不对盘? 甚至也许……他们会不会将那天未完成的事继续下去。 就像现在这样。 邵寻还在轻轻浅浅地喘息,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发丝凌乱,双眼烦躁地半眯着,脸上泛了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路柏桓看着他,心中却不自觉地想。 这个人高潮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这张好看的脸上会因欲望而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双勾人的眼睛又会是怎样的?会是一副眼睑泛红、水光盈盈的样子吗? 要是被操得狠了……他会哭出来吗。 这张总是吐出刻薄之语的嘴呢? 他好像还从来没听过邵寻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哭的话,呻吟起来应该也很好听吧?是不是会喘得比现在更厉害…… 明明只喝了几杯果酒,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舞会,像是醉得难以压抑本能一样。 路柏桓握住对方脚踝的那只手缓缓顺着小腿往上,一寸寸摩挲过滚烫而柔韧的皮肤。 裤子太碍事了。他想。 也许是被弄得有点痒,邵寻右腿条件反射地轻颤了一下,他偏头看过来,哑声问:“……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