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猎场
车厢中,二人对坐。 谢箴闭目养神,陈霜的神情却有些拘谨。平心而论,她此时是欣喜的,然钦安殿的事依旧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尤其是半炷香前谢箴,问起明如雪何在的时候。 正在她心中踟蹰,车厢外有内侍禀报,道是明令使身体不适不能前来,正与何御女通车休养。 谢箴沉默片刻,眼也不睁道:“既然身体不适,这几日便不必侍奉了。” 车外没了声息,陈霜这才试探开口道:“明令使若是侍奉的不称意,不若由臣妾来…” 这话没说完,她倒先红了脸。谢箴闻言也是一笑,却仍不说允还是不允。陈霜也知道这话说得并不体面,谢箴又不搭话,她面上越发羞臊。 “记得朕正式第一次与你见时,还是在陈府。”终于,谢箴将人下颌捏住,缓言赞道:“如今入了宫,愈是动人了。” 陈霜目光微闪,“陛下…” “你与林贞媛相熟,就是不知道她侍奉人的功夫你学了几分。”谢箴松了手,留下面色有些发白的陈霜。“若是想做一般的妃嫔,看在往日情分,朕保自会你一生衣食无忧。但若是想长久的侍奉,朕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谢箴用了茶水,“究竟如何,朕让你自己选。” 明如雪眠于车厢内,一觉醒来出了身虚汗。何蓉蓉见状,忙为人倒了杯茶。 “可好些了吗?” 小腹的钝痛让明如雪清醒过来,她捧了那杯热茶,冷到麻木的指尖碰上温暖的杯壁,竟然有些刺痛,“奴婢睡了几个时辰?” “三个时辰,中途午歇了会儿,看你睡着就没喊你。”何蓉蓉说着,复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背后翻出了一个油纸包。她将里面的点心递过来,“不管多不舒服,好歹吃些。” 明如雪接过来,安静地吃了一块,便又觉得胃里翻腾。她忍了许久这才将不适压下,若非仍有胭脂遮掩些,何蓉蓉此刻非得为她憔悴的模样忧心。 饶是现在,若非路途中寻太医前来,实在引人注目,何蓉蓉也是想请人来瞧瞧的。她让人又灌了个汤婆子给明如雪抱着,窗外侍女与她说上两句后,只听前面一阵动静。 不待何蓉蓉去问,那侍女便悄悄与她道:“贵姬娘娘可算是出来了。”这侍女名为香兰,是何蓉蓉晋位之后,内务府添置的。平日就是活泼的,此时见她张望几眼又道:“娘子可能不知道,陛下留了人大半天,刚才下来。林贞媛那日,也不过去了一个时辰,这…” “嘘——”何蓉蓉连忙止住人的话头,又连忙看向车里的明如雪,却见人面色平静。 待放下帘子,何蓉蓉才问道:“令使与陛下究竟怎么了?” 究竟怎么了。 明如雪想,不过是让谢箴知晓自己并不在意林氏与赵氏日日侍寝罢了,加之出发前又大度地把何御女推到人跟前,今早这出属于数罪并怒。谢箴平时喜欢贤良大度的,但若真有枕边人大方至此,他却又要疑要审了,实在好没意思。 本来失言后,她是可以把着个度,装作拈酸吃醋一回,事后无论怎么都好说。只是一来她身体着实不适,应对不了之后的云雨之;二来眼见谢箴日渐生出情愫,她对未来却又生出些迷茫。 高台倾塌有时,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善终。说起来,又似乎总是命运推着她走。 就如尘世间的烦恼,话本中的悲欢,总要让谁身不由己。 她愈想,头脑愈是混沌起来。昏迷过去前,她听何蓉蓉惊叫了一声,之后便再也不知道了。 晚间车队终于抵达猎场,余晖为一望无际的草木镀上一层金边。众人在此安营扎寨,歇息一夜后,明日清晨春狩才正式开始。 此次皇后未至,营中便只有一顶主帐,其余妃嫔居处围绕此方,贴身宫人们自当随主,如此一圈便是内围。随行的皇室宗亲居中围,而其余官家子弟则在外围一周各自散开。再外便是后勤杂役与禁军驻守,安排入内巡逻布防,确保万无一失了。 晚间用膳不似宫中精致,却别有一番野味。因着第二日还需正经活动,加之旅途劳顿,众人早早歇下。 明如雪便是在这安宁中醒来的,夜色笼罩四野,帐外巡逻闪过偶尔的光影。她动了动,才发现手被人揣在怀里暖着。午间的不适已经消散大半,唯有小腹还在隐隐作痛。 她试着将手抽回去,却被谢箴握住,“还不舒服?” “奴婢是怎么了?” 谢箴静了会儿,方道:“你月事不适,请太医来施过针。” 此番明如雪醒后尚存的一丝迷糊也消散了,她沉思了片刻方垂眸道:“那来日行事后,便仍要请陛下赐药了。” “明如雪。”谢箴冷声,“你便只有这话想对朕说?” “陛下想听什么?”她轻声。 谢箴不怒反笑,他收回手道:“出去。” 明如雪闻言,坐起身掀开毯子一角,还没下地又被一只手按回了床上。 帐外侍卫交班,许大监隐隐听闻帐内动静,连表情也未变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