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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不理人。 及至近日,他大包大揽得要将年关的帐也料理了,林壁楼见了,分外不悦,可当着众人的面儿,也只能佯装大度。 有时闲暇,林壁堂便在自己的院子中摆满了酒坛子,他置身其中挨个儿地闻过去,远天透亮,照得四围分明,可林壁堂就是目不转睛,他怕自己一眼望过去,不见久安坐在那石阶上,心上得一疼。 夜里,林壁堂有时睡不着,或从梦中惊醒,便披衣沿着回廊,在檐间灯笼的掩映下,蜿蜿蜒蜒地走着,云生远远地跟在他身后,挑着一笼琉璃盏,觉着林壁堂走在重叠的回廊间,好似一场伤怀的梦。 原身在外,林壁堂人见清瘦,可如今在家中,也并未丰润回来,是以,林夫人见了格外心疼,免不了要和林老爷念叨,林老爷一听,当即就说:“心丢在外头,人还能好?” 远北战火连连,江南却是光阴静水,可林壁堂心在关外,日子也并不顺遂。他想念久安,只好变着法儿地打听战况。 话说夷军此番受了重创,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虽是彼此较着劲儿,可关外各处一度相安无事。只靖孛一带前后出了两场战事,乃是殷军先发,却终究没引出呼月涽。 时节更换,秋意渐浓,关外冷得很快。一冷,两军便愈加不轻易出兵,生怕逆了天时,要打败仗。 因两位副帅一死一伤,霍骁下令由袁峥坐镇乾虚关。此事一经传报,殷军上下哗然。一来是袁峥年纪尚轻,虽初战告捷,可担此重任实在悬得很。二来是军中新秀一辈里,见袁峥先得烨宗隆恩,后得霍骁重用,都有些眼红。 可哗然归哗然,东幽口那两万袁军赶在变天前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乾虚关。袁峥与一众人聚首,是夜袁峥便拉了季川西密议,第一句便是——给我仔细查一查林壁堂其人。 由此,殷军的部署先后大换了一番,趁着夷军无力还击,将阵线往前推了一推。 天色越发地冷了,霍军原是夏末秋初抵达乾虚关的,可一晃眼如今身上的战甲都快穿不住了,是以久安在初雪的日子随着霍骁的军队重返了连云山,而军队的人留了小半在乾虚关,与袁军一处镇守。 那一日,霍军甫一到大营门口,天上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细小的雪。 久安骑在马上,仰头去看,青蓝的远山与庞大的营盘,就这么被这些碎雪包裹了,成了一方杀气与柔情并济的怪诞的小世界。 细雪一点一滴落在了久安的眼睫上,带出一点寒意,久安伸手揉了揉,默默地打了个寒颤。 偏过脸,他看见霍骁似乎也在看雪,原本肃然的冰封的面目,在遇见这些冷致的雪时,恍然间缓和了许多,成了一个好看的男人。 而久安不由地想起了林壁堂,想起他走之前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心中很是难过。 下马入营,一番忙碌后,久安于夜间回了自己的营帐,慢慢地脱去了钝重的甲衣,他强打了精神,好好地清洗了一番,这才往床上躺了。原本久安以为自己是要闭着眼睛想一想林壁堂的,可不料累得沾床便睡着了,连梦都没有。 待他第二日醒来,撩开帐子一看,连云山从天到地,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站在冷冽的晨风中仅着寝衣,觉得前途仿佛笼罩在了这一片雪雾中,没了去向——他要如何出去,别人又该如何进来。 久安站了一会儿,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他赶紧关了帐门,退了回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久安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双腿,大惑不解地要捏,可双手只一动,便又不由自主地发起了颤。 久安莫名其妙地一边要站起来,一边拼命抑制自己发抖的双手。可刚站起了一半,他狠狠地跌回了地上。 久安跌坐在那儿,不禁心慌意乱起来,周身的骨头微微地发麻发痒,正在他不解之际,双腿开始了抽搐,他口中“嘶——”了一声,茫茫然地皱起眉头,想等那阵抽痛过去,可片刻后,他浑身发抖地几乎连坐也坐不住了。久安双手撑地作势欲起,然而喘过了几口粗气后,他猛地干呕了几下。胃间一阵绞痛,久安慌了神,剧痛在周身蔓延开去,仿佛有一把钝刀在一寸寸地割裂着身体。 久安痛苦地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脑中起了轰鸣,一阵响过一阵,仿佛要震得脑浆迸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冷的,从每一根骨头的缝隙里,四散侵袭。他冷得发抖,可鲜血却是滚热的,热得要爆裂炸开皮肉。 久安面色青白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他怕了,怕得伸出手在半空中乱抓,最终只能抓住自己,他的指甲本是圆润的,却能一把在胳膊上抓出几道血痕。 “啊……”久安迷迷茫茫地发出呻吟,似乎是浅弱的哭喊,“啊——……” 骨血间又起了一阵钝痛,仿佛一簇簇的银针往心口扎,久安直着目光,瞠目地向上看,一把攥住了前襟,痛昏了过去。 久安苏醒之时,他仍旧还在地上。虚弱地睁了睁眼,抬手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五指虚晃着显出了本来面目,久安喉间一通,清醒了过来。 久安挣扎着坐起,疼痛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他摸上了自己的面颊,摸到了一把湿冷的汗。 ……“我的娇图……”呼月涽看着久安,他脏污的衣物处处点缀着宝石与玛瑙的光华,“我也喂了你这样的蛊。”…… 久安冰冰凉凉地站了起来,心口仿佛陷了一个黑洞,有恐惧从中探头探脑地狞笑。 大雪纷飞的时候,是中原的年关到了。 殷军与夷军在靖孛一带开了战,打了半个冬日,除了兵疲马乏,毫无转机,临了隆冬要来,终是双双撤了军。 除夕的这一傍晚,久安从议帐里走了出来,霍骁刚刚在帐中发了一通阴森森的火,弄得众人大气不敢喘出一声来,这会儿人都散了,霍骁留下了肖听雷,把他打发走了。 久安在甲衣里头穿了一件貂皮子的夹袄,走在雪里,不惧寒意,那夹袄还是去年的时候,袁峥送的。他身后跟着一队军卫,无知无觉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头顶零星地缀了几颗星辰,不甚美丽。 入账后,他脱了甲衣,坐在火盘边将林壁堂的信又念了几番,嘴角有了点笑影,林壁堂在信的最后不厌其烦地叮嘱他顾惜自己,还有他立马便要领着家中的商队走殷都,诸事一毕,便往他这儿赶。 信笺透着火映成了虚无,那一字一句仿佛飘在一片红焰里。久安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了,正扣了盒盖子,外头来了一声传报。 久安走出几步,绕出了书桌,“何事?” “禀连附随,有人求见。” “谁?”久安搓了搓手,眼睛都不抬一下,“进来罢。”